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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莲知道杨大人不可能卖了杨夫人,赵焱出逃那日,游莲就听说杨大人的府邸被女真人烧了,杨大人不知所踪。
真没想到事过两年,游莲还能在海岭王府再见到依然活着的杨夫人。
杨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朝游莲看过一眼,她就这样一直沉默地承受着在场所有人对她的辱骂和嘲笑,不流一滴泪,也不说一句话。
不等游莲回过神来,耳边再度响起一声咒骂:“瘟猪啊!给大妃和九王姨娘磕头啊!”
只见那蒲察夫人再度飞起一脚,一直神情恍惚趴在地上不动的杨夫人,便生生被蒲察给踢得调了一个头——
终于正对纳兰玉和游莲趴着了。
“没用的东西,以前还能叫叫人,现在越来越笨,连话都听不懂了……”
杨夫人依然不抬头,只迟钝的朝着上首的纳兰玉和游莲磕头。周遭再度响起一阵愉悦的笑声,人们都在随意地闲聊:这蒲察家小儿子纳的妾脑子有毛病,还是咱蒲察大人心善,就这样都一直留着养活不肯丢。
游莲盯着趴在地上,一脸一头都是灰的杨夫人,心惊肉跳。她分明看见杨夫人虽一直没抬头,可那双趴在地上的干枯的手,颤抖着,逐渐成了拳……
“十二,你们家跟她家有过交道么?”纳兰玉笑眯眯地问游莲。
“……”
游莲很难过,几乎发不出声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对纳兰玉说道:“没有……阿莲家父没什么本事,攀不上朝廷这样的大买卖……都只做点小本生意……”
游莲觉得自己其实很懦弱,自己虽然会武艺,坐得也高,若论胆量,还不如趴地上的杨夫人。
“哦……”纳兰玉点点头,面上浮现一抹惋惜的神色。
“叫她下去吧!”纳兰玉对蒲察夫人说,“回去劝劝蒲察大人,也劝劝小少爷,没用处的妾不如早点送去营房,好歹也能解解士兵们的急,也算给咱可汗,尽了一份力。”
蒲察夫人点点头,应和纳兰玉,也说给杨夫人听:“听见没有?再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明天就送你去营房!滚下去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五大三粗的仆妇走上来,一左一右提溜着杨夫人,拖鸡仔一般给拖了下去。
“十二啊……”纳兰玉拉着游莲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做人侍妾,就应该知道本分,虽说不该说的不能说,但是像蒲察小姨娘那般呆鹅似的闷着也是不行的。该伶俐的时候要伶俐,该周全的时候要周全,只有把夫主和主母都伺候好了,妾室才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游莲呆呆地望着杨夫人离开的方向,心里头跟压了一个千斤坠似的透不过气来。
游莲想说宗懿你也错了,谁说不说话大不了让别人觉得你笨,但一定不会有杀身之祸,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摆着了么?
游莲扬起嘴角,朝纳兰玉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点头答她:“谢大妃娘娘教诲。”
……
纳兰玉总算放开了游莲,却依然给了游莲“很高”的待遇,让游莲坐到了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看着。
“这是九郎的第一房姨娘,为了她,九郎可没跟本宫少红过脸,可是个心尖尖呢,怠慢不得,本宫现在可算是怕了九郎了,不宠着都不行。”纳兰玉一脸老母亲的笑,半开玩笑地说。
除了郁闷到快要哭出来的纳兰松月,众人都听懂了纳兰玉话里的刺,纷纷话赶着话地对游莲说:看看大妃的胸襟,对汉人,比对我们自家的姑娘都还上心。十二姨娘可千万不要负了大妃的恩情呐!
众人群情激愤,大有“口诛笔伐”之势,似乎做了完颜宗懿的姨娘,是游莲的错,是游莲对不起纳兰玉。
游莲低头默默地听着,除了尴尬地笑,便只能说“是”。游莲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今天也只能认了。游莲甚至觉得今天的自己像极了讨食的狗,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做狗,也是不容易的。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吹捧的时间,众妇人们似乎忘记了今天是纳兰松月满十四岁的生日,今天成人礼的主角是纳兰松月,大家开始围绕着纳兰玉感兴趣的话题,开展吹捧与互相吹捧。让那正牌的女主角,生生混成了配盘的。
妇人们聊天,都讲女真话,游莲尽可能地去听,好歹也能听懂一点点。
游莲听见女人们说了女真人各地剿匪的事,还谈到了一个叫兀颜的女人。说兀颜又嫁人了,这一回嫁的是她亡夫家的大儿子。这已经是兀颜第三次嫁人了,第一次嫁的是赫舍里大人的爹,第二次才是赫舍里大人。如今赫舍里大人突然病死在梦里,又嫁给了赫舍里大人的儿子。
只因女真人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那就女子嫁入夫家后,这一家的男性,都可以对这女子有继娶的权力。这就意味了,若是女子出嫁后死了丈夫,那么她就应该嫁给自己亡夫的哥哥或弟弟,若是亡夫没有兄弟的,还得嫁给亡夫的其他儿子。
虽然对女真人继娶的习俗有所耳闻,但真正听到有女人一嫁嫁了祖孙三代,游莲还真的有些接受不过来。
游莲不参与其中,只闷着头听,她一边听,一边尽力从有限的信息当中去分辨每一个说话人的身份,和她们各自夫主的职位。
很快,游莲注意到了靠坐水榭楣子边的一位年轻女子。那女子盘发,衣着华贵,穿着纻丝的胡服,披明金的霞帔,可见其家中非候既王。可那女子却甚孤僻,她似乎不大爱与人交流,也不爱听这一群女人互相吹捧,只一个人坐在靠水一侧的木椅子上,独自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