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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另一方面,想要彻底废止科举制度,也是不现实的。和天下所有的王朝一样,女真人要发展,需要各方面的人才,马背上的民族也要安顿下来开山种地,修路造船。离开了人才,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变成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眼下就有读书人先闹起来了,此事若解决不好,将对完颜旻往后的治国政策产生巨大的不良影响。
宗骏向来在政事上都比较“保守”,他一般都爱听宗懿的意见,宗懿不发言,宗骏一般也不发言。
而老七宗诚和老八宗良,他们是宗骏的小跟班,宗骏不发言,那么宗诚和宗良也不发言。
至于老五宗烈嘛……听见完颜旻说出这桩棘手事后,不知是嘲讽还是嗤笑,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纹,手下无意识地揉搓那枚墨绿色的扳指,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半晌,还是宗懿第一个开口了:“父汗勿忧,这件事,在儿臣看来就不需要管,该怎么选,咱还怎么选。有句话俗说得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科举咱照样搞,张三瞧不上考,总有李四来考;府院、州县和各地的书院各自招录,张三瞧不上,总有李四瞧得上。骂人骂得凶的,一律按谋反谋叛罪抓起来。这样过几个月,事态自然就平息下去了。”
话音刚落,宗骏便来了精神:“对对对!父汗,儿臣也觉得这样妥,咱江山立足未稳,重刑重典,雷霆手段最是重要!”
宗骏发话,自然也引得宗诚、宗良一顿吹捧,宗懿不过刚起了一个头,场上的局势瞬间就一边倒了。
完颜旻不满意,女真人粗鲁了几百年,被人冠以蛮夷的称号,他也想以仁爱治国。
于是完颜旻朝宗烈看了过去,沉声问他:“五哥儿呢,你怎么看?”
宗烈听了,朝自己的父亲欠了欠身子,开口道:“父汗,儿臣有不同意见。”
……
宗烈向完颜旻提出了解决此事的原则,那就是不要跟着书生们的节奏走。这帮汉人书生们闹事,最根本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汉人书生们自认为受到了女真人的歧视。解决族人之间的歧视,岂是解决了今天这一件事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所以,宗烈说,招录几个汉人官吏进上京,并不能解决根本,往后遇到另外一件事,他们依然还是会闹起来。
完颜旻点点头,觉得宗烈说得非常有道理。
“那么烈哥儿觉得应该怎么解决眼下这燃眉之急为好呢?”完颜旻问。
宗烈道:“父汗应知,不公,只存在于人们心中的标准。汉人们觉得不公,并不一定真的是不公,因为在枢密院的大人们看来,这次选拔是非常公允的。朝廷的京官,皆手掌要职,帝国初定,便任由各色人等争抢京职,很明显不妥。所以要重新调整汉人书生们心中那道公平的尺子,儿臣以为不过就一个字——敬。”
完颜旻挑眉“怎么个敬法?”
宗烈颔首:“敬汉人的师道尊严,敬汉人的礼乐春秋。再具体一点,其实父汗,当下便有一人正是汉人们心中的礼乐春秋……”
说到这里,宗烈迟疑了一瞬。
一旁的宗懿听了,虽默不说话,眼底却已有微茫闪现。
“他就是灵州王。”宗烈说:
“想让天下汉人体会到父汗的胸怀宽广,大道至公,至正,父汗便要尊重汉人们心中的礼乐春秋。赵氏对您早已没有了威胁,可汗也应该让天下的汉人,不再感觉到来自我女真的威胁,此行,方为正道!”
……
完颜旻与自己的五个儿子讨论了很久,最终完颜旻也没有在当场做出决定。
但是宗懿能看出来,完颜旻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开始倾斜了。
其实关于放赵胥回家这件事,如若没有游莲的关系,宗懿倒不一定非要这么坚持与宗烈作对,只是因为宗烈是为了游莲才这样做的,宗懿便愈发坚定起来。
宗懿直觉,一旦完颜旻决定放赵胥南下归家,则意味着完颜旻必须与赵焱行密切的接触。那么还留在上京的游莲只怕会暴露,并瞬间沦为赵焱的弃子,一个不好,还会招来赵焱支持者的疯狂报复。
更何况,宗懿并不认为赵家满门还有非要活下去的必要,于文化和思想上的全面攻陷,才是控制这片广袤江山的最稳妥的做法。
以宗懿为首的强硬派和以宗烈为代表的绥靖派,一时半会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完颜旻听得头炸了,让这帮小子们都先各自回府去睡觉。
可宗懿不想走,他对完颜旻抱怨说九王府离禁宫太远,明天还有早朝,现在才回家,还来不及睡觉,就又该起床早朝了。
完颜旻揉揉额头,觉得自己也累得不行,便叫宫里的内侍替宗懿安排了一间偏殿暂时对付一晚。
“今晚本汗睡后边儿的暖阁,明早上朝也近些。九哥儿若不嫌弃,就在东偏殿住下吧。”完颜旻说。
“好,好!”宗懿狂点头,一副喜上眉梢的表情。
宗烈正要起身回府,看见宗懿脸上灿烂的笑,忍不住自己也笑了,“九弟躲什么呐?家中有母老虎?”
宗懿正色,看向宗烈,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这麻烦事,就是眼前这厮引起的,没找他算账都算好的。
“五哥说错了。”宗懿摆摆手,“愚弟只是懂得正道,懂得规范,懂得高效,我完颜宗懿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公心,出于对父汗的江山负责。不像有些人,心中有些小九九,见不得人,更摊不开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