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颀华颔首:“我不会让她有事。”
宁凰叹了口气:“顺其自然罢。”
颀华笑了:“万物得日月水土而生,生而为自然,我们便是自然。”男子眼中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朗,却偏偏让人感觉到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狂妄——这种狂妄,源于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原本以为这样的颀华自从清泱回来后是见不到了的,哪儿曾想,竟是时时刻刻存在的,只要涉及到清泱的安危问题立马就显露出来。
“清泱曾救过玄儿一命,为了这恩,我也会多炼一枚。”
“多谢。”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两男人怕前面两个都有身孕的人吃不消,于是一人捞一个飞速掠回了凤凰殿。但旧友重逢,话是讲不完的,于是这一晚上,清泱和玄色挤在一张床上继续絮絮叨叨,两个男人独守空闺到天亮。
清泱讲了十三世过后她被佛祖凝聚之后的事,也讲了在人间十三世小乌龟死后发生的事,顺便提了提桃兮。玄色听完后叹了一口气:“也是一个痴情的人。”
清泱没讲过不了多久桃兮便会魂飞魄散,这样的事,说出口来竟是万分艰难。是呀,她何曾做错过什么,不过是爱上了佛。
玄色低低的讲着她和宁凰之间的事情,面上顾盼生姿,真真是极美的,清泱看着这样的玄色心中自是极其欣慰的,听着宁凰为她做的事也暗暗感叹玄色遇见了懂她待她好的人。
当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讲完时,天边已经开始在亮了,两个人头挨着头靠在一起,静静的都不再讲话——
在过去一万余年里,她何曾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刻,她和颀华竟然能重新在一起,她还能和玄色头挨着头讲一夜的话,而玄色也能找到这样一个百般对她好的人,相夫教子,举案齐眉。
她对最爱的人犯下过最深的孽,上苍竟然还能原谅她让她获得这样喜乐安宁的日子,我佛慈悲。
就在清泱快要睡着时,玄色轻轻问道:“沈云望如今如何了?”
清泱睁开眼,目光落在窗边微茫的光上:“不知道。”
房间里陷入沉默,沉默着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睡过去了。
人间西湖。
正是夏日,十里荷花,红绿相间,美如仙境。在这接天的荷花淀中默着一只小船,小船虽小但五脏六腑俱全,小小的船棚里将将可以坐两人,一个小茶几,一个小摆台,些许书和挂件,雅致又简单,但篷里并没有人,船上唯一的人站在船尾,正撑着篙,一身青衣,广袖飘飘,倒是和寻常撑篙的村野匹夫不一样。
船蓦地摇了摇,好像吃水深了些,撑篙的人顿了顿,将桨打理好,矮身进了篷里。不出所料,原本空无一人的篷内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端着青瓷茶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怎么下来了?”青衣男子在另一边坐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煮茶。
清泱看着他的动作,道:“我有孩子啦,云望。”
青衣男子闻此一笑:“盼了这么久,也终于到这天了。”
清泱点点头,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滚茶,小口小口的吹着,道:“找到了吗?”
青衣男子摇摇头。
“我帮你去地狱看看罢?”
男子笑意一敛,望着女子道:“你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肚中孩儿想想。地狱浊气太重,万一伤着你让我如何好过?”
“那你便这样漫无目的的找?”
男子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他道:“总会找到的。”
两个人不说话了。
一万年前她用一半的心头血凝聚了他的三魂七魄,换得他重生的机会,因为四海龙珠的关系,从此以后不管轮回多少次,他都是带着记忆的。
一万年的记忆太多,若事事都记住,可能往后的人生都只能用来回忆了。他练就了不想记住的东西便可不记住的本领却也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明白一些事实——关于一个人,关于那些年似是而非的心跳和慌乱。从此以后,这就变成了他活着的目的与希望。
喝完一壶茶,日头已经西斜,清泱起身,轻轻道:“我走了,云望。”
青衣男子起身:“我送你上岸。”
“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船舱,青衣男子划动桨,小船慢悠悠朝岸边滑去,船头温柔的拨开茂盛的荷叶,清澈的水荡起波纹,幽幽地映着一青一白两抹倒影。
半刻后船靠了岸,清泱动作轻巧的跳上岸,她回过身来面对着船上屹立的人,笑了笑:“我走了,云望。”
沈云望静静看着她,记忆中熟悉的眉眼和面前这个更美的女子重合,渐渐变成她十四岁时候的样子——女子穿着黑色的长裙站在篱笆院子栅栏旁,头上挽着他削的木头簪子,眼里清清亮亮一片。他说:“我走了,清泱。”
“我等你回来。”
“好。”
十年之后,物是人非,天翻地覆,谁知道最后他们各得一番天地,也会有这样的境遇。
男子久久望着她,女子也不催,只是任他看着。
沈云望笑了笑:“好好过,泱儿。”
清泱手一挥,在身后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消失。
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当初的做法是对是错,让你在往后无边的轮回中都带着庞大的记忆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