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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由香里无法让自己把老人交给精神科医生,释然离去。她费了很大的劲儿,反复地问了老人许多问题,逐渐把老人的病情搞清楚了。原来,老人在敬老院里一直孤独地生活了近二十年了。大地震那天,是那只猫先跳窗逃走的,老人是后来才逃出来的。尽管如此,由香里从老人的态度上仍然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自责感,即所谓幸存者罪恶感rdquo;。
这是为什么?如果家里有谁被活活埋在倒塌的房子里了,老人自责的心情还可以理解,他家里不是没有别人了吗?老人的罪恶感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由香里坐在老人面前,耐心地跟他谈了两个多小时。老人心上那层厚的冰终于有了裂纹,从老人身上顺着地板爬过来的冷气几乎使由香里的膝盖失去了知觉。
我是个逃兵。太可怕了。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当时只是想,要是被那些家伙抓住了可怎么办hellip;hellip;rdquo;
在这一瞬间,老人心里的冰层裂开了,由香里看见了长时间埋在冰层下面的红红的火苗,那是老人跃动着的心里一直保留到现在的伤口。由香里只要问清楚这一点就足够了。老人说了半天,说的并不是地震的事。
谁害怕的时候都会逃跑的,再勇敢的人也会当逃兵的呀。rdquo;由香里看着老人的眼睛,轻轻地说,在战争年代,谁都会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吧?那些阵亡的战友,谁也不会恨您的。请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您阵亡了,您会恨那些幸存者吗?您会认为,就是有一个幸存者也是好的。所以呢,您不应该总是这样自己责备自己。rdquo;
老人布满厂血丝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由香里,呆住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由香里的话渗人了他的心田,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由香里意识到,折磨老人的是所谓闪回现象rdquo;。阪神大地震这种严重的精神创伤,使他内心深处处于冬眠状态的过去的精神创伤醒了过来。像这种年纪的人,大多是关于战争的精神创伤。
老人靠在由香里胸前放声大哭起来。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志愿者们围过来,但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却能明白,这位至今对谁都不肯敞开心扉的老人,由香里成功地拨响了他的心弦。
那天晚上的总结会上,由香里没有详细汇报折磨了老人多年的痛苦。那是老人的隐私,由香里不愿意用老人的隐私来炫耀自己的能力。
自己做的事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由香里一个人回旅馆的路上,对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莫非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吗?老人倾吐了内心的痛苦,确实得到了一时的安宁,可是明天呢?以后的生活能不能得到恢复?再碰到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怎么办?
但是,由香里并没有因此就想停止自己的工作,她是请了假来这里当志愿者的,至少要在休假这段时间里,帮助那些在大地震中受到精神创伤的人。贺茂由香里,这位年仅20岁的年轻的志愿者,能够看见受灾者内心的痛苦,具有超群的特异功能的事实,很快就在地震灾区传开了。
由香里跟竹田和子一起走进医院以后,见到了好几位很面熟的志愿者。她们都是当地的家庭妇女,也是或轻或重的受灾者。
啊,贺茂小姐!rdquo;
哎呀,是贺茂小姐呀!rdquo;
看来,关于由香里具有特异功能的闲话,已经得到了相当广泛的传播。由香里想躲避这种不必要的引人注目,但身边的和子,却在一个劲儿地夸奖她。和子是个具有正义感的心地善良的女性,但归根到底也是个中年家庭妇女,这种喜欢议论别人事情的毛病是难免的。由香里以前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麻烦。
由香里跟和子她们走进一个大病房去看望病号的时候,一个叫青木的志愿者过来跟由香里打招呼。青木也是个家庭妇女,由香里只记得她姓青木,名字记不清了。
贺茂小姐,我们想叫您看看那个孩子。太难了,我真没有hellip;hellip;rdquo;
太难了?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rdquo;由香里心里不大赞成青木所说的真没用rdquo;这句话,但嘴上却没说什么。
是一个高中的女学生,地震的时候砸伤脑袋住了院。跟她谈什么都无法沟通。家里人根本不来看她,肯定有什么蹊跷。rdquo;
由香里犹豫了。如果因此再搞得更加引人注目,自己的秘密就暴露无遗了。
那孩子一直都不说话吗?rdquo;竹田和子问。
也不是,有时候是这种态度,有时候是那种态度,反差特别大。我见过她三次,哪次跟哪次都不一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第一次,她虽然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但我觉得我说话时她还是在听的。后来呢,她简直把我当成一个小傻瓜。rdquo;青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正是难对付的年龄,我家孩子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rdquo;竹田和子扭过头来对由香里说,贺茂小姐,接过来吧。对付这种困难非得您这种有才能的人不可!rdquo;然后也不等由香里答应,就自做主张地问:住哪个病室?rdquo;就这样,由香里稀里糊涂地被她们拉去看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住在外科病房。6个人一间的病室外边挂着一个写着6个人名字的牌子,女孩的名字叫森谷千寻rdquo;。由香里径直朝靠窗的那张病床走去。已经是大白天了,可那张病床的帘子还严严实实地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