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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的前行着,他们已经迷醉在长安城的姹紫嫣红里。
心中那最后一丝轻视感觉也随风消散。
此刻,恰好是卯时刚过。
闾里大门四开,穿着黑衣红裳的汉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号子迈出整齐的步伐走向长安城北,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犹如职业军队,路过的行人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几位贵人是朝廷请来的外蕃诸侯王太子?老朽给几位王太子见礼了!”
四个人停下马车,拦住路边一个闾里门外正在关里们的里正,老头七十多岁身体清瘦。似乎耳朵有点背,问了好几遍才恍然道:“您说什么?您问他们是去干什么的?当然是去上工啊!”
“上工?怎么看起来更像在打仗?”
“嗨!这哪是打仗呢!打仗得排着队去武库领重兵器,还要换上盔甲组屯列阵,比这简单的排个队复杂十倍不止。排队上工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什么?您问这个习惯什么时候起来的?那您可真问对人了,知道商君公孙鞅吗?对!就是在秦国搞变法的那个商鞅。就是他搞出来的规矩,从大秦那会儿的规矩用了快两百年。咱们关中人早就习惯了。”
四个年轻王太子面面相觑。
未曾想随便拉住个老头也能侃到大秦帝国的老黄历,排队上工竟然是商鞅制定的规矩。这哪是什么普通规矩,分明是规定关中百姓从小事上就养成列队列阵的军事素质,衣食住行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刻板的军人本色,恰恰是古典军国制度的特征。
老人家尽量避免谈及自己是秦人的称号,但是他无法掩盖老秦人几百年形成的气质特征,勇猛无畏,刻板严肃,团结坚韧,令行禁止,视死如归。
秦就是汉,汉就是秦,当秦汉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在场的四个王太子不由自主的打个激灵,毛骨悚然。
闾里是进不去的,别说干瘦的里正不会放他们,赶着车驾的郡国兵不会允许,守在各个道口的北军骑步锐士冷眼旁观,他们只能看着精致奢华的二层民居干瞪眼,好想进去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这是长安城?不!我认为这就是个大军营,一个容纳几十万人的大军营。”卫右渠擦擦额间的冷汗后怕不已。
“不!我觉得不太确切,整个关中都像个超级大军营。”
“关东六国比关中略松一些,制度和关中完全相同,那么大汉帝国就是个大军营喽?”
“或许是吧!一个3600万人的大军营,我是不是疯了?你掐我一下试试看,哎哟!你怎么这么用力!好你个驺望想害死我是吧?”
“哼!分明是驺丑你小子要求我掐一下,你没说要用多大力气。”
两个傲娇男又掐起来,赵婴齐在看戏,卫右渠在发呆。
他真的在发呆,完全想不通这个神奇的国家,一个与卫氏朝鲜同为农耕文明的国家竟然强大到不可思议,为什么呢?
卫右渠陷入思考。
试问哪朝帝都皇城像个大军营,各个道口随处可见身披重甲,腰胯强弓硬弩的军人巡逻把守,他们不是简单的巡视治安,更像一群宪兵在巡视士兵。
哪朝的首都城民上工时想群军人,排着整齐的队伍在五大夫的率领下去东西两市上工,这就是个大军营,彻头彻尾的超级军事强国的风范。
或许叫它大监狱也没错,每个平民就像监狱里的犯人劳作,士兵就充当狱警四处巡视检查。
卫右渠说道:“我听说汉人齐民编户,全民皆兵。哪得有多少兵?”
“秦制也是齐民编户,这个我知道的比较多。听我曾祖父说始皇帝统一六国前,关中一百万户每户出一丁。秦军满编即为一百万人,后来算上巴蜀再多十多万。”赵婴齐的曾祖父是秦将赵佗,他是地道的秦人后裔。
驺望惊讶地说道:“我听说汉人有七百多万户,三千六百万人,那岂不是说汉人可以募集七百万兵?”
四个人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四家里东瓯只有四十多万,闽越有六十多万,南越略多超过一百万,卫氏朝鲜也只有六十万,四家所有人口绑起来连七百万人的一半都不到。
诸越早在战国时代就被楚国吞并为一部分。秦灭楚行郡县制把诸越编为一个个郡县,直到汉灭秦灭楚大封诸侯,几个小国才得到诸侯王的地位,诸越自始至终受到楚秦的控制。
卫氏朝鲜更不用说,卫满是卢绾的部将,卢绾叛汉被盛怒的太祖刘邦攻击,卫满就偷偷摸摸的带着人投靠箕子朝鲜,被箕子朝鲜末代王箕准任命为博士,没想到是条喂不熟的狼反噬主人。夺取了箕子朝鲜的实权改称卫氏朝鲜。
这四个番邦小国又统属汉人体系内,早就想到大汉帝国早晚要把他们兼并进去,不害怕才有鬼。
忽然之间,四个人失去兴致勃勃的的好心情。坐在马车上呆呆的望着繁华的闾里从眸子里快速掠过,魂牵梦绕的长安城摆在面前时,却是那样的残酷的打击了他们。
车驾来到大行令府衙才回过神来。
四个年轻王太子还记得此行的目的。提起精神拜见大行令田蚡,交割符印确认身份。盘点贡物折腾了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殷红如血的火烧云高高挂在天边。年轻的王太子们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大行令府衙。
“累死我了!汉人的礼仪规矩太复杂了,跪坐一天腿都快要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