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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烧烤摊没了几个小时前的热闹景象,十二点后冲着秦尚来的客人也走完了。许是夜深了人就想谈心,秦尚看着裴冀丁一点点吃面条,问出了这么些日子以来,最出格的一个问题。
“你…看着挺齐整一人,怎么就去偷东西了?”
秦尚问完有点后悔,他妈苏春桃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多管闲事,不得好死,秦尚一直奉为人生格言。
这点教训来自秦尚大姨家。
苏春桃跟秦尚他爹一见钟情,为爱勇闯天涯,跟着情郎远赴城市,拼搏打工。苏春桃家里人不同意,都看不起秦爸爸,苏春桃一气之下跟原来的家里人也不联系了。
年轻的时候心气高,后来秦爸爸卖烧烤挣了钱,苏春桃被秦爸爸劝着回了趟娘家,两家人的关系才算缓和了那么一点点。
秦尚十岁的时候,大姨家闹离婚,大姨不远千里跑来找妹妹诉苦,说他男人不是东西,天天出去喝酒。
苏春桃一向看得开,听完直接劝大姨离婚,但是钱和孩子一样不能少。
大姨当时听得内心汹涌澎湃,坐着火车就奔回老家和大姨夫闹离婚了,这婚到最后也没离成。
具体是谁力挽狂澜的秦尚不知道。他就知道他姥姥十几年没给他妈妈打过电话,那阵子却一天一个的打。
打来就是骂,说苏春桃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安好心。最过分的是,他大姨在一边还帮着大姨夫说话,说苏春桃性子不好,怎么能挑唆别人夫妻关系呢。
秦尚对这段往事记忆尤深。那阵子他妈头上刻了三道竖线,一见电话响,脸就苦。
他大姨。那个朴实的,饱受摧残的中年女人。在他家哭得梨花带雨,对自己丈夫深恶痛绝。前脚走出门,后脚就不认人。脸皮变化之快,在秦尚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苏春桃后来说:“这事我也有错,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一外人管那么多可不是被嚼舌头。”
秦尚后来才明白苏春桃这句各人有各人的命是什么意思。
他大姨和大姨夫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从来没有安生过,大姨骂大姨夫的时候凶,但是骂完了依旧是一起过日子。
秦尚不理解大姨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懂了一件事,无论他妈如何苦口婆心,到最后都只能落得一个多嘴的名头。
所以,别人家的事,少管。
秦尚搓了下架在碗上的筷子,想着找个什么话题糊弄过去。
裴冀丁倒没觉得被冒犯,就是稍微有点丢脸,他抹了把嘴说:“哦,饿的。兜里就五毛钱,方便面都买不起。我还得谢谢你,去拘留所好得管吃管住,不然我得露宿街头了。”
他语气太无所谓,秦尚也放心了,问:“别怪我好奇,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我没说,你这是遭逢什么人生巨变了,把自己搞这么惨。”
“……”
问得好。
裴冀丁也想知道自己落到这个田地是做了什么孽。
别人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后面还能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戏码。他倒好,刚走下了裴家二少的宝座,周围就鸟兽尽散,连个欺负他的狗都没有。
裴冀丁仔仔细细想了想,说:“太作了吧。净想着私人恩怨,给自己作践毁了。”
裴冀丁灌了一瓶啤酒,按说半点事不该有,但他现在脑子有点混沌,感觉像是醉烧烤,还有那碗番茄鸡蛋面。
人一糊涂,嘴就容易秃噜皮,裴冀丁敲着碗,转脸认认真真盯着秦尚,突然说:“诶,大好人,别看我这样,咱也是拿过985录取通知的大佬,x大知道不,世界前一百的金融专业,咱随随便便一考就上了!”
秦尚裴冀丁手里筷子抢过来,敲得他心焦,问:“x大出来的都你这样?”
“滚!”裴冀丁手里空了,一听这话有点蔫,“别侮辱我梦中情校,我没去成。”
“怎么不去?”秦尚有点惊了,x大他知道,好学校,秦尚高中三年学得废寝忘食也就混上个985。x大也是985,但是人那逼格不一样,985中的劳斯莱斯,甭管文科生理科生对这名字都是如雷贯耳。
裴冀丁能考上x大,着实让秦尚觉得有点人不可貌相。
裴冀丁不知道怎么答了,怪裴文德不同意?也不能。裴文德给他铺好了路,香港名校的中文系,没跟他商量就办了学籍。
他不去,裴文德就跟今天一样断生活费,还关禁闭。他要是那会儿拉下面子找找项白,找找别人,或者狠狠心离家出走去报道,现在就是金融界一颗冉冉升起的小麦苗。
但他没有。
他那会儿在干嘛?
在想着法气裴文德。叫朋友到裴家喝酒,跟裴文德出去吃饭的时候搅和场子。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只要他爹脸一黑,他就舒坦。就这么舒坦了几个月,x大报到日就过了,香港的学校也没去。
人被情绪掌控的时候,真就是个没脑子的炮仗,混蛋事干尽,但刀子都朝着自己。
秦尚见他半天不说话,把碗收了,说:“不愿说别强求,算我多嘴了。”
“没。”裴冀丁回,“我那会跟我爹怄气呢…”
这句话声音有点小,藏着掖着的,但秦尚还是听见了。
和父母吵架,就不上学了。这是几岁小孩干出来的事?
秦尚端着碗,居高临下,眉头微微皱起,问:“小孩,你叛逆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