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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英国的社交,更倾向于酒会酒吧。
那里会弹奏舒缓的钢琴,播放吵闹的电音,却不会像现在一样,点燃一团篝火,以歌助酒,以酒助兴。
员工们唱的歌,对他来说大多数陌生。
不同环境流行起来的音乐,都带有独特的文化色彩。
一些人唱的歌词在他听来还没有找到音调,很快周围的人就能跟着端酒的同事,一起疯狂大唱。他们的歌声无疑是走调的,可是那几句走调的音律唱完,立刻就能带来满场的笑声和欢乐。
殷以乔说:“如果人类用唱歌的方式交流,感觉马上能分辨出不同的年龄、喜好了。”
“哈哈!”律风毫不客气,“我们肯定有代沟!”
“嗯?”殷以乔微眯着眼,看他还没喝酒就说醉话的师弟,“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代沟。”
律风正想举几个歌名让师兄认清现实。
忽然,端着酒的项目经理大步走过来,开口就是——
“来来来,律工,我敬你一杯!”
他话音刚落,周围全是工作人员的笑声。
“来了,罗总又来躲酒了。”
“老罗你好赖哦!每次到你,你都跑!”
项目经理转头就抗议,“什么赖?我这叫尊敬!除了高总工,今晚这里律工功劳最大,来!我敬你!”
说完,碗往律风手上一塞,视线真诚热切。
躲酒就躲酒,居然还要把律风架在高位用火烤。
周围都是工作人员的笑声,他们每一个都比律风年纪大、经验多,看向律风的视线充满善意,就想看他怎么喝酒怎么唱歌!
律风喝不惯他们的酒,但还是皱着眉一口闷了。
入喉什么味道他完全没尝到,整个人从脖子到耳朵热得炸开,最后一丝寒冷都被酒味冲散。
喝酒暖身不是戏言。
然而,项目经理跳出了祝酒局,成为了劝酒的工具人。
他在周围的欢呼里,大声吼道:“好!律工唱一个!”
律风的头都晕了,还得唱一个。
手上已空的酒碗,在项目经理的热情里满上。
律风神志不清的看向殷以乔,轻轻细声地唱了起来,“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他以为自己声音很轻,周围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单词虽然陌生,但是音乐的旋律全球统一。
“这个歌好耳熟啊。”
“一下想不起来叫什么,但是确实耳熟。”
他们低声议论,还能跟着轻哼出后面的音调。
然而,律风只唱了两句,便戛然而止,将碗递给了师兄。
这恐怕是全场最温柔最短暂的祝酒歌。
殷以乔接过酒碗,盯着律风染红的眼角,一时之间分不清那是酒意上涌还是篝火氤氲。
他记得,律风给他唱过这首歌。
在英国独立建筑学院历史悠久的舞台上,律风穿着干净简洁的白衬衫黑马甲,站在合唱团里,盯着他完整的唱完了这首送给校友们的老歌。
“《友谊地久天长》。”殷以乔说出了歌名,端过酒碗豪迈地喝出了该有的气势。
一直保持着陌生人疏离态度的工作人员,见他如此豪爽,立刻响起了掌声。
还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叫嚣,顺便不忘提醒一下项目经理,“老罗你看看别人!你再看看你自己!”
幸好,殷以乔没打算让项目经理狡猾逃过。
酒碗满上,他随手就递给了老罗同志。
“这碗敬你。歌的话……”
项目经理看着酒,当场就想跪下说不用了不用了。
可殷以乔停顿片刻,便用低沉的嗓音,起了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头——
“我和我的祖国……”
几乎不需要谁叫“预备、起”,篝火旁边喝得半醉的人,都能循着调子,唱出声来。
无论是中年人、年轻人,还是汉族、藏族,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口轻哼,汇聚成了合唱的声音。
美好的春节,留守的聚会,没有比歌声更能表达他们心底的情绪。
他们齐唱了每一座高山,每一座河流。
又渐渐在模糊不清的词汇记忆力,低下了音量,将为这首赞歌画上句号。
可是,律风眼里的殷以乔,一直唱得清清楚楚。
他略带笑意的眼神,看着的不是项目经理,而是神情诧异的律风。
默契的合唱,结束于默契的笑声。
所有人都为项目经理逃不掉的酒碗开心得哈哈鼓掌。
唯独律风被酒劲震得眼神模糊。
律风记得殷以乔喜欢的古典乐、交响乐、苏格兰民谣,所以才会唱那首《友谊地久天长》。
然而,这一首《我和我的祖国》,不是律风平时的听歌喜好。
却没有中国人不喜欢。
殷以乔抬手搭在律风肩膀上,晃了晃这个听愣了的小师弟。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他轻哼着佯作生气,“我就说我们哪有什么代沟。”
地震第二天,没有了持续的余震。
记者终于能够开车进入乌雀山高速,采访这刚刚经历了大地震的留守人员。
他们的采访车驶入高速,仗着还没正式通行,见到人就下去采访。
开口就是一句,“您好,能告诉我,您对地震的感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