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袁家之事早已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他冷硬说道。
袁枚冷笑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人千秋,却是踏在我袁家三百六十口的尸骨上,踏在众多寒门子弟的身上。”
“胡言乱语。”张环手中的箭被绷到最紧。
温归远瞳孔一缩,对着旭日打了个眼色。
旭日手中的石子蓄势待发。
路杳杳只是仰头,定定地看着屋顶上的人。
当年与她一起爬树的少年郎,肆意的笑容还在眼前回荡,少年才气名贯长安。
骄傲又放肆。
如今却只剩下这般暮气。
她心中迷茫又衍生出一点害怕。
全然不受控制的事情,让她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圣人自己心里知道就好。”袁枚收了满脸笑意,喃喃自语道。
目光落在远处。
当年袁家从寒门起家,祖父独自一人背着包裹,徒步走入长安,最后官拜宰相,煊赫鼎盛。
可一夜落败,也不过眨眼间。
如盛街的袁家牌匾也不知换了几遍,如今又已经被赏赐给何人。
他的祖父,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姊妹,甚至是嗷嗷待哺的稚子都被迫停留在那个热烈的夏日。
那日也像今天一样阳光炽烈,照得人睁不开眼,鲜血却是流满了整条大街。
“整整十年了。”他惨笑着,注视着热烈的蔚蓝天空。
“千年史册无罪臣,一片丹心报天子。”
“了却君王事,换得泪空流。”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
他高高地站在屋檐上,放声吟诗,抑扬顿挫,随口而出,满脸皆是癫狂之色。
但是很快,那笑逐渐消失,他的目光落在圣人身上。
“可他输了。”
“我每日梦中都是他们的哭喊声,是路寻义带人闯入我家时的模样,是圣人如今这般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样子。”
路杳杳耳边如雷炸开,浑身一颤,却被身后的卫风扶住。
那双手牢牢桎梏着她的手臂。
温归远在人群中寻着旭阳的声音,心中不由冒出一丝烦躁之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袁相当真无辜,你今日又准备如何?”圣人威严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平反。”
他大喝着。
“我要为我一夜白头的祖父平反。”
“状告平阳侯只手遮天,玩弄权术,卖官卖爵,状告路寻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欺师灭祖,状告这长安满城世家,欺上瞒下,鱼肉百姓。”
“我看你是找死。”人群中一声暴喝。
温归纣满脸怒容,手中的弓箭竟然直接射了出去。
空中鹤唳,破空而出,令人措手不及。
路杳杳惊得瞪大眼睛。
旭日手中的石子凌空而出,悄无声息地打偏了弓箭。
弓箭落在袁枚脚尖,尾羽发出嗡鸣声。
“胡闹!”温归远气得反手打了他一巴掌。
一向温和的俊脸骇欲杀人。
温归纣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伤到父皇如何是好。”路杳杳恨恨地盯着他,嘴边却似冷静地说着。
袁枚的视线落在在场唯一的女人身上。
路杳杳强忍着眼底的酸涩,死死睁大眼睛看着他。
翦水秋瞳,盈盈泪光。
他笑了笑,笑容好似十年前清朗俊秀的少年一般,无波无澜,却又惊艳众人。
路杳杳瞳孔一缩,忍不住上前,却被身后的卫风死死抓住。
剧烈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一丝过来。
她若是上前,袁枚便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这份折子是白家和路家这些年的罪证。”袁枚扬了扬手中的折子,大声说道。
“一本折子,谁知是真是假。”
温归纣捂着脸,生怕牵扯到白家,大声反驳着。
“是啊,所以我愿意……”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之中,嘴角突然露出笑来,轻松而放肆。
五陵年少,紫陌春风。
一席白衣却又飘然御风,不知所踪。
路杳杳一颗心突然直勾勾往下掉,浑身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不要……”她嘴巴微张,却又说不出话来,想要上前却被卫风抓着。
“以血谏言。”
他的目光落在路杳杳身上,突然歪头笑了笑。
白衣似雪,翩然而下。
“啊……”卫风的手及时捂住她的嘴,鲜红的披风自她头顶落下,遮盖住眼前的视线。
“姑娘,别看。”
卫风的声音好似从天边飘来,空荡而无法着落,让她红了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沉闷的声音却又好似惊雷,让众人皆愣在远处。
巨大的变故,令人始料未及。
直到暗红色的鲜血顺着青石板四处毫无目的浸湿地面,染红了众人的眼睛。
那份折子无力的落在地上,逐渐被一点点鲜红的血迹迷茫。
圣人沉重地合上眼。
空气中血腥味逐渐弥漫,最后在鼻尖回荡。
浓郁到几乎令人作呕。
眼前通红一片的路杳杳喉间泛上一股血腥味,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晕倒前,她鼻尖的血腥味突然被一股清淡的龙涎香冲散,有人轻轻抱起她。
头顶的金冠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温归远。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三千字,我晚点发,不好意思!,,网址 ,:
第26章
那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则是被圣人捂着, 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袁枚的事情好似一颗石子落在湖面上,除了荡开一点涟漪,一点波动也没有产生。
但太子妃病了。
病得还不轻, 兴庆殿叫走了一半的太医。
路杳杳连着烧了三日, 药都喂不进去, 最后还是太子亲自喂的药,这才在第三日退了烧, 但奇怪的是, 她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五位太医主使都说不出原因, 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最后只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谢罪。
路杳杳陷入梦魇中, 无论如何都无法苏醒。
——十岁的袁枚已经如抽长的柳枝,长袍宽袖, 斯文俊秀, 却挽着袖子在爬树, 为她拿下树枝上的风筝, 笑容满面。
——十三岁的袁枚一身血迹地躲在大哥的书房内,双眼宛若在滴血, 态度癫狂, 高声嘶吼。
——十七岁的大哥摸着她的头说清明节前回来,带她一起放风筝,最后穿着大红色钦差官服消失在长安城的街角。
——三岁的自己在下着大雨的街口狼狈地跑着, 后面跟着一条黑色恶犬,血盆大口,几欲噬人。
——八岁的路杳杳第一次站在长安城闺秀云集的宴会上,身边再无一人,却又人人奉承, 花团锦簇。
她飘在高高的半空中,看着那些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着,好似浑身在滚烫的炭火上来回滚着,让她备受煎熬,却又疼得叫不出来。
最后她迷迷糊糊地回到那座长安城外的别院,别院里一片死寂,一扇半阖着的门里面传来女人虚弱的呻吟声,她却像被定在原处,浑身动弹不得。
微风扬起窗户里的飘纱,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吓得要转身逃开。
“杳杳。”她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说话,声音极为耳熟,心底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醒过来!不睁开眼,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