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页
闻韬叹道:“果然个个都是翘楚,不枉此行。”
“听说下一个东坊娘子也是一手绝技。”
“何技?”
“琵琶。”
琵琶不比歌舞大宗,受人追捧,而是阳春白雪,知音寥寥。也就只有在这花魁制举的大场合,宾客都是上流名士,才能品出这琵琶或雄壮慷慨,或细腻婉约的美感。
花船轻轻驶着,到了湖心小岛,走下一个梳着灵蛇髻的女子,头上只有素银装饰。她高挑清瘦,着雪青色交领敞袖绫罗衫,颇有古意,抱着琵琶款款而来,一举一动甚是端方典雅,正是东坊花魁娘子翠筠。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翠筠娘子身上,她原本清冷的雪青色衣裙也染上了红晕,多了几分温婉。
须臾,只听得一阵滚弦嘈嘈切切而来,那滚弦哀怨之极,寂寞之极,正是《汉宫秋月》的开头。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锦园一下子鸦雀无声,所有宾客都被带入了《汉宫秋月》的愁思之中。
翠筠娘子的美又和南北二坊的娘子不同。南坊窈窕轻灵,北坊雍容华贵,而东坊则是满腹才情又无处可诉的愁思婉转,只见翠筠娘子微蹙峨眉,一双水葱似的手在琵琶上上下翻飞,人与曲同,皆是情思万千,愁肠百转,听者也似被抓住一般,陷在这无边的忧思之中。
一曲终了,天色已暗,一轮圆月升起,在湖心映照出皎皎的影子,月华照在翠筠娘子身上,更是清冷非常,不可逼视。
“此曲当为第一。”闻韬叹道,“情景交融,无可挑剔。”
“好是好,就是太悲苦了些。”唐无衣咧咧嘴,“让人心有不忍。欸,韬韬,下一个是热闹的,好好看。”
“哦?歌舞戏?”
“正是。历年花魁制举都无歌舞戏参赛,今年是第一次,不可错过。”
歌舞戏,起源于市井,原本不登大雅之堂,但胜在热闹欢快。放在《汉宫秋月》之后,倒是可以很好地换一换心情。
月光之中,花船靠岸,又载着人驶向湖心小岛。那花船这一次却没有直接停在小岛上,而是绕着湖心小岛转了一周,众人都在不明所以之时,只见那船上忽然灯火通明,点起烛灯万千,而一个胡装女子正俏生生站在船头。
只见她穿着翻领窄袖胡服,下着条纹裤,系着腰带,行动颇为方便。她脸上涂着戏妆,敷着厚粉,又如胡女一般在眼睛上描着黑线,涂满红唇。远远看去,倒别有一番风情。
她轻轻一跳登上甲板,脆生生说道:“我乃龟兹公主。”
又跳下来,戴上一个丑陋的昆仑奴面具,用低沉呆滞的嗓音道:“我乃龟兹公主的驸马。”
众人见她一人分饰两角,滑稽可笑,都觉得颇有有趣。
只见丹凤白娘子又跳上甲板,用龟兹公主的口吻哭哭啼啼抱怨道:“我乃金枝玉叶花容月貌的公主,奈何父王给我配了个丑郎君。你瞧他,呆头呆脑似木头,凸嘴黄牙不可看,呜呜呜呜,可怜我天生丽质掉泥沼。”
西坊娘子一时娇语若连锁,一时又婉转唱起曲词,歌要齐声和,情教细语传。她的一双大眼睛上了戏妆后格外生动。而当她扮起驸马的时候又嗓音低沉,语带口吃,当真像个呆头呆脑的丑郎君。她并不下船,那上了烛灯的花船在湖中忽左忽右,随着公主和驸马的对话时缓时急,倒像个流动的舞台。
在座的宾客都看得有趣,不时抚掌大笑,或喝着彩。
到了戏曲尾声,只见那公主和驸马吵吵闹闹,非要驸马给他摘下满天星辰。那戴着昆仑奴面具的驸马左右踌躇,忽然撒出一把灯蛾,如漫天的星辰般朝天飞去,经久不灭。那灯蛾在湖上久久不散,引得宾客一阵阵喝彩。
第38章 2.9火起
那西坊丹凤白娘子也随着一阵阵的喝彩声在船头甲板上左右摇晃,向各方的宾客致意。她艺高人胆大,踩在船头那一丁点儿地方却如履平地,整只花船也随着她的节奏左右晃动,仿佛一个不倒翁一般。
闻韬盯着花船左右晃动,里面的烛火也跟着忽明忽暗,他突然叫道:“不好,危险!”
唐无衣循着闻韬的目光看去,果然花船中的烛火已有几枝翻倒,起了一片火。因为花船中尽是烛火、绸缎等易燃之物,只一会儿,那花船已全部烧着,火舌吐着信子,发出一声哔哔啵啵之声。因为那花船还在动,眼见撞到岸上花木或者楼阁都会引发更大的火灾,因此无论是湖心的乐班还是环湖四面的客人都开始呼救奔逃。尤其是凌风阁的贵人们,本来视野极佳,此时眼看着却是离那艘燃烧的火船最近,阁里的王爷、官员并他们的一众伺候着的人都在慌乱撤出。
“西坊娘子还在船上!”闻韬道。一边就要往湖心方向走。
只见那只花船已经烧得火光冲天,烟雾四起,哪里还能辨别出西坊娘子在哪里。周围宾客都在呼叫逃窜,一片嘈杂之声。
唐无衣道:“现在下水太危险了。我们去凌风阁那边。那边地势高,离花船近,还可以试着扑扑火。”
两人于是一起疾步走到凌风阁,正碰上匆匆忙忙下来的齐王和崔岱。齐王似乎有些醉意,走得摇摇晃晃,全靠崔岱和几个侍卫拉着。崔岱见到他们道:“你们怎么还过来,赶紧跑呀,那花船就要撞上凌风阁了!”
唐无衣没有回答,做了一揖侧身让他们离开,自己则和闻韬一起逆着人流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