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岚乐一贯清亮充满灵气的双眼, 此刻如雾霾凝结令人看不透,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种压抑的黑沉。
    萧师妹，她不会又发病了吧。
    林千霜有点忐忑地踏入了门槛, 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汤羹放在了桌案上，戒备地后退了半步和萧岚乐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的脸上则挂上了笑容，很亲切地说：
    “师妹, 你要的桂花圆子羹, 趁热吃了吧。”
    萧岚乐看了桌上的圆子羹一眼，抿了抿唇，绕过了桌案, 走向了面前对她笑意盈盈的女子。
    林千霜抓紧了袖下的剑, 前几回是她的疏忽, 如若这次萧岚乐要对她图谋不轨，那她有把握在这之前用手肘击中萧岚乐的后颈, 将她打晕。
    微冷的夜风灌入了衣袂, 肩膀上的轻微分量脱落消失。
    林千霜一愣，绷紧的神经放松, 袖下的手松开，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分温度。
    萧岚乐将林千霜身上披着的斗篷强行扯落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挑衅地朝她冷哼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座椅上。
    她提笔在砚台沾了点墨汁在书册上摹写，唇畔冷硬地下弯, 笔劲力度忽而过大, 笔尖扭转间墨晕染了大半张纸。
    萧岚乐烦躁地将那一页扯下揉成一团丢到了林千霜的脚下, 全然不理她，继续重新将几行抄写。
    两人皆是无话，对梁敬轩方才的举动只字不提，好似他从未在藏书阁出现过。
    林千霜找了一处角落坐下，她被青云真人特地嘱咐过在藏书阁陪着萧岚乐，监督她的罚抄，也不好随意离开。
    趁着得空，她将寒蝉琴从储物玉简中取出，横放在腿上。
    琴面上的银丝细弦浮起一道微弱的灵光，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银光攀爬而上她的手指，调皮地蹭了蹭。
    玄洛晚沉睡的魂魄就被封印在其中，灵光不散，魂便不灭。灵光若是重聚在了琴尾的昙花图纹，魂魄重聚，便得新生。
    林千霜特地询问过系统，寒蝉琴是妖皇玄洛倾特别布置的养魂容器，而要解锁妖皇的任务，需要将玄洛晚复生。
    但魂魄重聚一旦新生将会没有记忆。
    唯有唤醒玄洛晚的记忆，让她甘愿回到玄洛倾的体内，二者合二为一，才能彻底开启妖皇的攻略拯救任务。
    林千霜将一滴血滴入了寒蝉琴中，琴身在刹那沿着边纹亮起，光团从琴丝中升起，在她抚在琴面的掌心中又熄灭。
    手似着魔般轻抚着琴弦，回忆似回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流淌而过。
    那是玄洛晚的灵魂碎片传达而来的情感，间接也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到最后，林千霜都不知自己弹了什么，只觉得心情有点闷，抚琴的频率越来越快，直到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
    “别弹了，林师姐，你影响到我了。”
    她的手腕被抓住，琴面上跳动的光芒也在一刻消失殆尽。
    林千霜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萧岚乐不知何时从桌案旁离开，坐到她的身侧。
    她淡粉的唇嘟起，漂亮的眼眸似是被冒犯了恼火地瞪着她，死死扣住了她放在琴面的手。
    萧岚乐才抄了六十遍门规，便被琴音打断了思路，她心里恼火正要骂过去，在听清楚了琴律后，却在一刻话语全部吞回了喉咙，眼眸羞怯而惊讶地望向了弹琴之人。
    此空荡而忧寂的缠绵悱恻的曲调于凡尘极富盛名，传闻为一男子的求爱之曲，而诗词也挂于藏书阁墙面上。
    她甚至能跟上琴调微微唱上几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
    此曲名曰《凤求凰》。
    萧岚乐凝神听着调子，笔下不知不觉落下了那首情诗，与前面的门规摹写相比，此刻的毛笔字潇洒肆意了许多，笔触活泼大胆但在回笔之际内敛而急促，而她的内心也如字有点娇羞不安。
    她微微偏过头，林师姐面对着她坐在角落静静弹着，那琴曲很是缥缈，传不出藏书阁，也只有她一人能听到。
    而曲中所含的情意，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所要表达何意。
    萧岚乐收笔之际，想将那一页的诗词扔掉，却心微微一动，不由得撕下折起，藏入了衣袖中。
    林千霜不明所以然地望向了面前有点萧岚乐，忽然想到了方才似乎在弹琴制造了噪音，抱歉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萧师妹，我看着这月色正好，就长久没习琴就忍不住弹了一首，话说，你抄完一百遍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萧岚乐看着林千霜的笑容，脸在一刻烧了起来，不知为何心脏扑通地跳快了一拍。
    对啊，今晚月色确实正好，而她们恰好是单独的两人。
    她忽而回转一想。
    林师姐趁着她和梁师兄吵架，故意弹这首《凤求凰》扰乱她的心神。
    她是真的爱慕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萧岚乐睫毛抖动了一下，清澈的眸子微微沉寂，林师姐和陈师兄关系暧昧不清，更是和梁师兄间情意相通，她此刻又向她诉说情意……。
    难道，林师姐是想男女通吃，想享齐人之福。
    林千霜久久没有得到萧岚乐的回应，反倒是对方带着丝审视看着她。
    “林师姐，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萧岚乐低声嘟囔着，松开了林千霜的手腕，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泛涩，比听到梁师兄说那些背叛她的情话时，还要酸涩的厉害。
    林千霜见萧岚乐说出让她有点不知其意的话，应该又是被她多想了，连忙说：“萧师妹，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好了，不必这么言语遮遮掩掩的，我们是同门师姐妹，又在同个屋檐下，理应互相帮助互相谅解。”
    萧岚乐秀眉一蹙，绯红的脸颊带着丝薄怒朝着林千霜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
    “是啊，我们只是同门师姐妹而已，林师姐还是个想夺人未婚夫的放荡女子，我怎么会觉得你方才弹琴的那一刻……。”
    林千霜忽略了夺人未婚夫和放荡两个词句，顿时捕捉到了什么，朝萧岚乐紧追着问道：“我弹琴时发生什么事了？”
    萧岚乐将格外心动四个字吞回了喉咙，眼眸怒视着林千霜，见她一脸的茫然之色，气鼓鼓地坐回了座椅。
    她拿起笔心情难以平静，笔尖沾了点墨迟迟未落下，倒是册子上染了好几片墨痕，又要撕下来了。
    林千霜在无形之中又触怒了萧岚乐，她回想了一下，找不到原因。
    又有几个揉起来的纸团从桌案丢到了她的脚下。
    林千霜将纸团捡起，上面空无一物，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有大片大片的墨汁。
    萧师妹状态不对，她这么抄三日内怎么能抄的完。
    林千霜心想着，走到了桌案对面坐下，一脸担心望向了对面的人。
    萧岚乐思绪乱成一团，一向娟秀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无法静下心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面前摆的一叠册子取了几本。
    “萧师妹，我帮你一起抄，否则你抄不完了。”
    清朗而动听的女音从上方传来。
    萧岚乐双目在停留到一处是停滞住，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千霜伸过来又缩回去的手臂。
    手型很修长，十指干净圆润，皮肤包裹着骨节线条流畅而好看。
    她恍神了一下，在隐隐的记忆暗面，似乎有这么一只手，她将其抚摸着牢牢地按在地上，触感宛如上好的暖玉，当时还觉得捡到了宝，赞叹过那个人生得手脚细腻，令她赏心悦目。
    萧岚乐脑部有点刺痛，她是知道她有病的，这些影像应该是另个她所制造的。
    这是件很糟糕的事，她的心魔似乎违背了她的意志曾经做过令她不齿的事。
    天枢真人说过，她存在她的心底，是她的心魔，但那也是她。
    只要她用心去辨别保持清醒，假以时日，心魔的记忆也可以看透。
    萧岚乐抿了下唇，她念了几句抑制心火的清心咒，看了下在对面在帮她罚抄的女子，也不由静下心专注起来。
    复刻本上的小字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林千霜抄了二十遍，就觉得头晕眼花，她有点犯困的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又直起身子强打起精神继续抄了起来。
    萧岚乐看着林千霜睡眼朦胧的模样，她想到了白日里那段缺失的记忆，据说是林师姐和陈师兄救了她，但是她却一无所知。
    林师姐以筑基的修为降服了灵豹之王，那现在的她必然很疲惫。
    萧岚乐想了想，开口说：“林师姐，你先睡罢，这本就是我的惩罚，不需要你那么尽心尽力。”
    林千霜听萧岚乐那么一说，疲惫尽数涌上了上来，眼睛有点睁不开，她推开了座椅，很干脆走到窗前的软塌上，倒头便躺了下来，大脑晕沉的闭上了眼。
    萧岚乐看着林千霜在软塌上睡下，视线移到了桌案上放着的一碗已经冷掉的桂花圆子羹。
    她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捧起了碗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吃完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萧岚乐勺着碗里飘着桂花香的汤，眼眸微微怔了一下，这碗圆子羹是林师姐本人做的没错，只是少了一味料，仙果肉。
    她记得林师姐给她做了一桌子菜，她在青菜肉丸汤尝到了仙果肉，然后接下来的记忆便是一段空白。
    她清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逍遥洞府的屋内。
    方才她的头痛时她看到的影像里，被心魔所迫害的那个人脖颈上似乎有块玉。
    而林师姐的手臂和那段影像中的手臂交叠在了一起，似乎她好像触碰过。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心里升起。
    萧岚乐将碗放下，蹑手蹑脚得走到了软塌前，她凝视着林千霜熟睡的安静面容，伸手便朝着她的脖颈摸去，在她胸前的布料下似乎有一块硬物，但是领口太紧了，她根本取不出。
    萧岚乐犹豫了片刻，将手放在她的腰侧将腰带轻轻抽离，又在她松垮的里衣处寻到衣襟的连扣，准备一颗颗解开。
    “萧师妹，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女音把萧岚乐吓了一下。
    萧岚乐想要后退，却一个不稳往后仰倒。
    林千霜迷糊地睁开眼见萧岚乐神情惊慌失措地就要后脑勺着地，连忙起身扶了她的腰一把，反而被萧岚乐惊吓地一拉给重新拉回了塌上。
    两个人顿时摔在软塌上。
    萧岚乐一紧张，闭眼扯着林千霜的衣襟，整件衣裳瞬间连扣尽断，露出了一大片皮肤。
    而她的唇也在这一刻朝着被她压在身下的人撞去。
    林千霜被萧岚乐放大的娇美面容吓得清醒了一下，连忙扭头偏过了。
    一阵很响亮的啵声在脸颊上响起。
    萧岚乐震惊地睁开眼，她的唇紧贴着林师姐的脸颊，而一只手扯着对方的衣襟，另一只手环在对方被她拉露的大片肌肤上，怎么看都是她要轻薄别人的样子。
    林千霜还想着是不是萧岚乐又发病了，正要将她打晕，忽然身上的人像是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从她身上离开。
    萧岚乐手足无措地看着林千霜被撕裂的衣物，脸上紧张地红晕遍布，断断续续说：“林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睡熟了没有，是你吓到我了。”
    萧师妹这大半夜是在干什么。
    林千霜刚睡醒，脑子还有点糊，她见萧岚乐的表情，忽然有点明白了什么。
    她从软塌上坐起，从储物玉简中取出了被褥和枕头，在地上铺好了床。
    林千霜有点睡意升起，朝着萧岚乐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说：“师妹，你是要睡觉了是吧，软塌是该留给你，硬邦邦的地板你肯定睡不惯。我睡了，你也睡吧。”
    萧岚乐看着林千霜在地上铺好的软塌上倒地就睡，脸上的羞涩慌张却一时半会儿无法褪去。
    她心发慌得躺在了软塌上，这个时候再不睡下，会显得她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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