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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丫鬟小厮各个噤若寒蝉,后来渐渐响起了崔夫人抽泣的声音。
    卫长遥看向崔爻,他咬紧了牙关,脸色越来越白,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手扣在凳子边缘,骨节泛白,冒出青筋。但还是不发出一丝声音。原本墨色的眼睛隐隐透出一抹红,愈发冶艳。
    察觉到卫长遥紧盯的目光,崔爻忍得更加不动声色。
    约摸打了有五十下,崔夫人便哭哭啼啼地跪在卫长遥眼前,丝毫没有之前的风度,抓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主,臣妇求您了,高抬贵手,放过爻儿吧。”
    众人被这阵仗吓到,使臣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只见卫长遥扶起跪在地上的崔夫人,待她站稳后便慢着动作将她抓住她衣袖的的手拂开,轻柔地说:“崔夫人可知崔爻是犯了欺君之罪,本宫这可是为崔爻好呢。”
    卫长遥的声音很小,除了身边的素金与崔夫人,其余人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说完,她不管已经呆愣的崔夫人,对着月氏使臣说:“继续。”
    崔爻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汗水,嘴里咬着一根木棍,额头上的青筋毕现,一跳一跳的。墨色的飞鱼服颜色似乎是更浓了些,不知是汗水还是血迹。
    看着应该是疼的厉害。
    崔爻一晕,整个崔府便乱成一团。小厮丫鬟着急忙慌的将崔爻抬走,张罗着去请大夫。崔夫人回过神来就看到崔爻晕了,紧张地跟着抬崔爻的小厮出去。
    卫长遥目的达成一半,没有再逗留,让素金将那个使臣带出了崔府。上了马车她倚着车厢看着容色忐忑地月氏使臣,神态悠闲:“使者应当是知晓明日上朝该如何做了吧?”
    月氏使臣面容苍白,神色恍惚,哆嗦着嘴唇回答:“还,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卫长遥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本宫的意思是明日上朝父皇若是问起和亲人选,使臣便可以如实照答了。”
    “可,可是崔指挥使那里,还有二王子那里……”
    卫长遥嗤笑一声:“阁下还以为崔爻会放过你吗,今日你已经让他受了奇耻大辱,他那人睚眦必报,是不会放过你的。况且,在他眼中,你已经和本宫是一伙的。阁下已经将人得罪惨了。”
    “至于二王子那里,你便如实说好了,这件事情与他的干系并不多,他是不会罚你的。”
    这件事与二王子并无利益关系,他铁定不会追究,只是崔爻……
    经过卫长遥的一番提点,使臣才下定决心。
    他沉吟片刻,对着卫长遥问道:“公主适才说与我一笔勾销可是真的?”
    “自然”
    得到卫长遥肯定的回答,月氏使臣点点头,心下稍定,道:“明日一切便如公主所言。”
    说罢,往外一跳,下了马车。
    月氏使臣下车后,卫语棠神色瞬间平和,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口中轻叹着:“一切可都看明日的早朝了…”
    第4章 、
    眼看着月氏使臣的身影隐没于街角,卫长遥才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帘子。
    “回宫。”
    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行驶。
    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解决了大半问题的卫长遥心口忽地一松,近日强拖着的病体瞬时轻松不少,连那恼人的熏香也可以让人忽略了。心思忽然一轻,身体也就感觉到有些许的疲惫,靠着车厢竟慢慢地睡着了。
    卫长遥醒过来的时候,素金正掀开帘子打算扶她下车。
    她睡得有些发懵,呆滞了一瞬,猛然想起来近期发生的事情,和亲、身死、高烧、蛮夷邸、崔爻、月氏使臣……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眸光越来越亮,精致美丽的小脸更加艳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
    她看着打算上车的素金,摆摆手:“不必了,本宫自己下来。”
    素金听着她恢复活力的声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卫长遥微笑:“公主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奴婢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卫长遥对着她粲然一笑,语气有种拨云见日般的爽朗,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本宫今日解决了和亲之事,你说本宫能不欢喜吗?”
    素金今日原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刚刚听到了自家公主与月氏使臣的谈话,又联想到今日公主的所作所为,现下已经大致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抬起头,看着卫长遥娇艳的小脸,目光既透着欣喜又透着抹不开的忧愁。
    “公主解决了和亲之事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公主得罪了崔首领,加之皇上若是执意让您和亲,那可如何是好啊?”
    卫长遥也在心里思索着,素金所言并不是毫无道理,皇上既然这么轻易就同意崔爻的退婚请求,想必也是存了让她去和亲的心思的。再加上得罪了崔爻,他这个人就是一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狼,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长遥眉毛微微蹙起,右手又抠起了袖口,这是她烦恼时惯有的动作。
    她长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若是父皇强行让我去和亲,那我便将卫语棠是月氏小王子心上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大不了鱼死网破好了。”
    “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他们还要不要我去和亲。”
    没道理什么便宜都叫卫语棠一个人占了,假如真到了那一步,她卫长遥非要撕破脸不可。她宁愿以后在京都当个无权无势的名义公主,也不会替白莲花卫语棠去和亲,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可真的是有点太恶心了。
    至于崔爻,本就是他对不起她,她整起他来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如果崔爻要报复她,她也不会怕。但凡眉头眨一下,都算她卫长遥是个怂包。
    大不了天塌下来当棉被盖,一味的畏首畏尾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有些人,只有打疼了才会忌惮你,否则,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忧愁的,想至此,她眉毛微扬,心境豁然开朗。
    卫长遥坐了起来往车外探身,手臂压着车厢,动作缓慢,素金见状赶紧倾身进来扶着她。
    卫长遥抿抿唇,原本她想要自己下来,但毕竟病了那么多日,身子虚软使不上力,便没再言语,由着素金将她扶下来。
    宫里没有圣谕不能乘车,二人从宫门外走回玉阳宫,往常一刻钟就能走完的路,今日却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等回了寝宫,卫长遥被放到美人榻上,她出了一身的虚汗,衣物已经湿透了,呼吸急促,脸颊嫣红,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一片水光,一眼看去便知是大病初愈,不过好在精神不错。
    素金看着一身虚汗的卫长遥还是有些担忧,下雪不冷融雪冷,今日自家公主在外边吹了那么久冷风,要是伤寒复发可就不妙了 。想着便用手碰了碰卫长遥的额头,知道了温度正常她才放下一颗心。
    转身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看到炭盆已经燃灭又忍不住叮咛起来。
    “公主先别解披风,您刚刚回来,出了一身热汗,屋子里的炭盆还没燃起,可别冷着了。”
    卫长遥本来正要解下披风,闻言刚搭到领口的右手又放了下去。看着素金为她忙来忙去,目光温和。
    素金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已经没了火炭便转身走向门外,一边吩咐宫女去拿炭过来,一边又吩咐小太监去烧热水。又想到卫长遥还没有用膳,便又转过头来问卫长遥要吃些什么。
    “奴婢已经吩咐她们去备膳了,公主有什么想吃的?”
    卫长遥病了多日,没什么胃口,摇摇头:“吃些好克化的清淡食物就成了,不必复杂。”
    “公主病了这么多日,肯定得吃些有滋补美味却又不腻人的东西,可不能胡乱将就。奴婢这就下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做了给您端来。”
    素金兴致勃勃,对投喂自家公主这件事跃跃欲试。
    卫长遥原本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也就不必铺张了,随便用些就行,但是素金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况且素金是为她好,便不再拒绝,微微一笑。
    “去罢。”
    素金听到就迈开步子,直奔小厨房而去。
    卫长遥不喜自己寝殿里有太多人,往常只允许素金在里边侍候,其他人都在外殿候命,眼下素金走了,寝殿便只有她一个人。
    不可控制地又想到了和亲的事情,月氏使臣这头是稳住了。可是永和帝那边才是真正难过的一道坎儿。
    与卫语棠的这场博弈,自己没有多少胜算。第一,自己不受宠。第二,永和帝对卫语棠有愧疚,多多少少存了点补偿她的心思。第三,便是卫语棠的娘崔贵妃了。那个孩子都和她一样大的女人能被这个原本政治清明励精图治的皇帝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接进宫来,说她没什么手段是不会有人信的。再者,什么风都没有枕头风好吹,只要崔贵妃随便嚎两嗓子,届时,自己的局势会更困难。
    更何况,卫语棠还有崔家这个后盾。崔家在朝堂上积威已久,崔老爷子门生众多,再加上崔爻受永和帝宠信,眼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没人敢在这时候得罪崔家。
    “唉……”
    寝殿里没有别人,卫长遥也就不在意什么礼仪了,直挺挺的倒在美人榻上,眼睛盯着屋顶,长叹一口气。现在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她都得罪透了,算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实在不行就砍号重来,说起来她还真的有点好奇会不会再重来一次。
    正当卫长遥天马行空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殿下,水已经备好,该沐浴了。”
    卫长遥这才猛然回神,感受到一阵湿冷,被汗液浸湿的亵衣紧紧贴着皮肤,她不自在地转转脖子,翻个身从美人榻上起来,又伸手理了理衣领,这才走出寝殿。
    浴房里水雾蒸腾,一进来便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气涌来,卫长遥站在中央任侍女给她解开衣物,只除下亵衣时,几个侍女便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倒不是她们不合规矩,是卫长遥自己一贯要求如此,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围着光着身子的自己,光想想都觉得过于羞耻,有些遭不住。因此,沐浴时她不让人伺候。
    她身体虚弱,不能泡太久,中间只让侍女添过一次水,很快就洗完出来了。卫长遥穿好亵衣之后才摇了摇屏风后的铃铛,侍女闻声进来帮她穿衣服。
    素金做好膳食之后便来浴房禀告自家公主,入眼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墨绿色裙摆坠于脚面,少一分显得局促多一分又显得拖沓,再往上是绣着金色暗纹的裙面,衬着天光微微闪耀,像是星河流动,衣物紧贴着身材曲线,流畅利落,腰处又有一条腰带猛然收紧,细得像是一掌便能握住。
    本来失些血色的脸颊被雾气熏染得有些发红,湿发披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眼睛水灵灵的,唇瓣绯红,眉宇间还带着一丝英飒,眉目流转时像是带了把钩子,又纯又艳。
    素金忍不住再次感叹,自家公主这张脸真真是一大杀器。按捺下自己颜控的属性,素金干起了正事,将披风给自家公主穿上,请她去用膳。
    沐浴过后,卫长遥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连胃口都好了几分,多用了半碗热汤。
    用过膳后,素金便遣散了其他人,刚转过头就发现自家公主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床榻,转过身便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几个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她想起了什么,隐隐觉得头疼。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了自家公主的声音。
    “素金,给我拿一瓶酒来。”
    “殿下大病初愈,怎能饮酒呢!”
    “好素金,就给我一瓶嘛,我保证……只喝一口,就一口。成不成嘛?”
    素金也实在想不通自家公主这么一个娇艳的美人为何会有那般不拘小节的爱好--饮酒。
    不是品酒,是饮酒,牛饮的那个饮,一想到自家公主扛起酒瓶和老宁国公对饮的画面,素金恨不得自戳双眼,对于□□公主来说,这也……委实太不雅了些。
    因此,她极少让公主饮酒,免得一次又一次偶像幻灭。
    素金看着地面,忍住不去看自家公主那张人比花娇的脸,语气更加坚定:“公主今日大病初愈,不能喝酒。”
    卫长遥知道素金说一就是一,便不再啰嗦,毫不在意地仰头躺下。
    也许是今日经的事情太多了,有些疲累,她呆呆看了了一会儿床幔便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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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
    翌日,卯时未至,北风呼啸而过,家家门户紧闭,京都还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儿亮光。
    而紫金城的金銮殿内,却是灯火辉煌。
    当今天子永和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神色威严,目光晦暗不明。列位而立的大臣们各个屏气凝神等着这位天子说话,其中,月氏使臣尤甚。
    历来,他国进贡三年一次,每次都是在五月中旬,而今年月氏却是早来了三个月,对外宣称和亲,可谁也不知这是真事还是幌子。
    早年间,大雍皇帝穷兵黩武,虽打得周边国家不敢再进犯大雍一步,但国库空虚,百姓赋税深重,哀声载道,苦不堪言。
    永和帝即位以后,便减轻徭役和赋税,鼓励百姓生产作物,重视科举,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大雍百姓也确实安居乐业,十分拥戴这为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