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节
顶多也就是给他点银钱,让他到乡下当个富家翁……
宋重钧越想越兴奋,这样卫国公府邸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还是国公府的长子,世子之位志在必得!
宋重锦这样的泥腿子,就该滚回乡下去,一辈子跟泥巴打交道!
“你……你们打算怎么做?”宋重钧舔舔嘴唇,看向王怀远。
※※※
此刻被宋重钧和王家人盯上的宋重锦,正在挥笔答题。
今年考生的运气不好,恰逢倒春寒,往年二月虽然冷,可白日温度也高些。
可今年,阴雨不断,还夹着雪花,号间里又潮又阴冷,进去没一会,身上的热气就没了,寒气顺着手脚往骨头缝里钻。
巡考的考官和兵丁们,一个个都裹着厚厚的棉袄和袍子,外头罩着蓑衣,带着斗笠,在考场里走来走去还好,只可怜考生们,只能限定在这小小的号间里,体质差点的,冻得浑身打颤,哪里提得起笔,写得动字。
还是今年的主考官看着这天气不是个事,跟皇帝请旨,给每个号间供应足足的炭火,以免出现冻死冻伤人的情况。
这才勉强解了考生的急。
宋重锦准备充分,进了号间,别人都冻得人都木了,他还慢条斯理的先看了考题,此刻心中有了章程,提笔写得倒是顺畅。
那狼皮褥子如今一半垫在下面坐着,一半裹在身上,如同一床被子,严严实实的,暖和的很。
那日虽然接受了高氏的一双靴子,可他脚上穿的还是王永珠画了样子,送出去让杨宗保给找人专门做出来的,羊皮翻毛的靴子,暖融融的。
小号间里,炭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上面吊着的水壶里的水已经咕嘟咕嘟的开了。
写完一篇,宋重锦觉得有些饿了,起身将带着的烙饼放在炭火盆上,架在火钳上翻烤,顺便烤了烤手。
没一会,那烙饼就翻烤得焦香四溢,将它取下来掰开,再将带着的菌菇酱抹上,热气蒸腾的那香味顺着风就吹出去好远。
闻者这股香味,附近号间的考生们,也都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大多数人哪里像宋重锦这般准备充分,也都是带几个馍馍和烙饼进来,就着热水,囫囵吃下去也就是了。
隔得远的还好,隔得近的几个号间,看着自己手里干硬的馍馍,闻着隔壁的香味,实在难以下咽。
倒是宋重锦对面的考生,看到宋重锦在炭火盆上烤烙饼,也有样学样起来。
只是这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平日里这些考生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君子远庖厨的那群人,那里会烤烙饼?
一个个直接就将烙饼馍馍给丢在炭火上,没一会就烤焦糊了,发出难闻的糊味。
又急急忙忙的要将那烙饼给捞出来,差点没烫着手,还好巡考的考官发现了,提醒着用火钳将烙饼和馍馍给夹出来。
已经都被烤成了黑炭。
带进来的东西有限,即使是烧成了黑炭,可若都丢了,后面就得饿肚子,这样的天气,哪里抗得过去?
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外面那一层给扒掉,将里面的给吃下去。
抬起头来,一个个嘴上脸上都沾了一圈乌黑,看得考官直摇头。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你还是亲爹吗?
罪魁祸首宋重锦毫无所觉,就着热茶吃了热热的烙饼,小眯了一会,也就又开始答题了。
这般从容不迫的样子,倒是让那考官多来回了几次,看了几眼,见他下笔如有神,无半丝凝滞,也就心中暗暗点头,往他处去了。
到了晚上,夜风刺骨,宋重锦早早的就停了笔,将考卷都整齐的放好,压住。
又往炭盆里添了两锹炭,裹紧了身上的狼皮褥子,半靠在小小的号间里闭目养神。
隔壁好几个号间的考生估计是穿得不够多,这晚上的寒风扛不住,冻得只在号间里跺脚,跑步,让自己身上暖和一点。
宋重锦摸着自己身上的狼皮褥子,第一万次的庆幸,自己有永珠给自己准备,不然恐怕就算他再有功夫,身体强健,这么冷的天,熬过三场也难。
这时候,也不知道永珠和岳母在家做些什么?若是往日在家,此刻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晚饭说说笑笑,也是乐事……
想着想着,宋重锦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
半夜里冻醒了一次,看炭火盆里的火都快灭了,忙又加了炭,等炭火重新烧起来,才又合着狼皮褥子,眯了一会。
同在贡院的顾子楷,此刻也裹紧了身上的熊皮褥子,这熊皮可是当年顾家老太太的私房,因着疼他,才给了他。
考前见了王永珠给宋重锦做的那狼皮的褥子,他本是想做个羊皮的也就是了,顾夫人那里肯?
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家里又不是没有,那羊皮哪里有熊皮暖和?
死物哪里有人值钱?退一万步说,万一自家儿子这次没中,三年后也还用得上不是?
因此执意给他做了熊皮的褥子。
顾子楷身上此刻暖和的很,看着对面号间考生,冻得在号间里缩手跺脚,一夜都没睡,顿生庆幸。
若是他没有这褥子,恐怕晚上也要冻得眯一会醒一会,休息不好,脑子都是乱的,怎么能答题?
等考完后,他定当要去国公府,好生谢谢永珠才是。
顾子楷如此想着,也慢慢眯了过去……
三场考完,就算宋重锦身体好,又有王永珠准备的充分,还算没怎么吃苦,可走出来,也瘦了一大圈。
宋五早就带着几个亲兵,在贡院门口一早就守着了,看到宋重锦出来,连忙抢上前去,接过宋重锦手里的东西,就要搀扶他回马车。
宋重锦回头,正好看到顾子楷和谢朗他们也都出来了,一个个面如菜色,头发胡子乱蓬蓬的,两眼无神,走路都打飘。
彼此互相打了个招呼,就都没力气再说话,被各自的家人或者书童给扶回去了。
上了马车,宋重锦靠着那马车壁就睡着了。
宋五看着宋重锦如此黑的肤色虽然看不出来眼底的青黑,可眼睛都凹下去了一圈,也就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小心的将马车给赶回府。
马车停在了二门口,除了宋弘,还有高氏,王永珠母子,都早早的在二门口的花厅等候着。
张婆子不时的就看向门外,高氏倒是沉得住气,只看着手里的茶发呆。
宋弘手里拿着一本书,半日都没翻动了,其他的姨娘和她们的子女,宋弘本是要让大家一起来等着,还是高氏给劝住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人来禀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
顿时都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出了花厅。
宋重锦是被宋五给喊醒的,眼中还带着血丝,清醒的那一刻,就眼神锐利的扫向了宋五,手不由自主的就摸向了腰间。
摸了一个空,又看清楚是宋五的脸,宋重锦才恍若无事的收回手:“到了?”
宋五跟在宋弘身边多年,也是沙场历练过来的,也被宋重锦那刚醒来扫过来的眼神,看得后背汗毛一竖,听了宋重锦的话,也就越发恭敬了:“是的,主子爷,夫人还有亲家太太和大少奶奶都在二门口等着您呢。”
宋重锦听了这话,脸色才放缓了些,起身下了车。
就看到一群人从花厅里走了出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王永珠,穿着家常的衣裳,虽然是跟在宋弘他们身后,可眼中的关切和担心都快满溢了出来。
宋弘一马当先,上前两步,拍了拍宋重锦的肩膀就问:“考得怎么样?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要不先到书房去,把你做的那文章先默一遍出来,我让人送到秦尚书府里去,请他给评评?”
宋重锦皱皱眉头还没说话,张婆子就急了,上前一把将宋重锦一扯,推到了自己身后护好,毫不客气的冲着宋弘嚷道:“你还是亲爹吗?没看到重锦这孩子脸色这么差,都瘦了一圈,眼睛都熬得凹下去了?有没有轻重啊?你这一巴掌拍下去,没看到孩子站都站不稳了?”
“孩子遭了这么些天的罪,好不容易回来,也不说让孩子洗个热水澡,然后吃顿好的,好生睡上一觉。开口就问考得怎么样,考得再好,身子垮了有什么用?考得不好又怎么了?三年后再考就是了。要是嫌弃我们家重锦考得不好,丢了你国公爷的脸,咱们现在就回家去!”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亲爹,心咋这么狠啊?就是五家外姓的旁人,看到这刚考完回家的孩子,也得先问上两句身体好不好吧?你这亲爹倒好,问都不问,开口还就说精神不错,你那只眼睛看出来他精神不错了?”
“感情这孩子不是你生的,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不心疼是吧?就是养条狗,也得丢根骨头吧?养头牛也得喂把草吧?这么多年没养过没管过,看到我们家重锦这出息了,白眉赤眼的急着认回来,就算指望他光宗耀祖,也得让孩子喘口气吧?”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重锦啊?既然这样还接他回来做啥?拿命给你宋家添光添彩不成?”
……
周围鸦雀无声,下人们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才好,全都低下头去,装自己不存在。
就连高氏和宋五都不敢出声,紧张的看着宋弘。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心里没点数?
宋弘只觉得老脸一阵发烧,红一阵白一阵,以他国公之尊,不说京城里已经无人敢这样当面怼他,就连皇帝,对他这样有从龙之功的老臣,也得优容三分。
被一个乡下婆娘这么指着鼻子说自己不是慈父,宋弘没吩咐手下将人给丢出去,一是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这乡下婆娘不是个普通婆娘,是他家小崽子的岳母。
二来,他也想试试宋重锦,看他会怎么做。
宋重锦见宋弘脸色不对,立刻上前一步,反手将张婆子和王永珠都护在了身后,低垂着眉眼:“父亲,岳母只是担心儿子的身体,一时情急,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父亲不要放在心上!”
放你娘的屁!扯你娘的蛋!宋弘脸都青了!这特么要不是自己亲儿子,早就拖出去打死了!
个小兔崽子,到底是谁的种?不向着自己这个亲爹,倒是将那岳母和媳妇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宋弘又是生气,又是有一点说不出的难过和嫉妒。
狠狠的瞪了宋重锦一眼,“还不滚回去你院子里歇着去?不然你爹我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慈父,罔顾你性命了!”
这话自然是冲着张婆子而去的,也是提醒宋重锦。
本以为宋重锦听了这话,好歹也要说两句好话,和缓一下,他这个当爹的,也就大人大量不跟当孩子的一般计较了。
可没想到,宋重锦却十分果断的答应了一声,“那儿子就回去休息去了。”
说完,扶着张婆子,拉着王永珠,就这么走了。
走了……
宋弘看着宋重锦毫不留恋的背影,差点没背过气去。
气哼哼的甩手就进了自己的院子,宋五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高氏见势头不对,犹豫了片刻,挥手示意那些伺候的下人都退了下去,才跟在宋弘后头进了院子。
正屋里,宋五见宋弘气得不轻,忙亲自给宋弘端了一盏茶来。
宋弘一气干了,将那手里的茶盏顺手给砸得碎片溅了一地,那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了一点下去。
高氏进来,刚好看到宋弘砸茶盏,那碎片溅到她的裙角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宋弘见吓到了高氏,忙上前,扶住高氏的胳膊:“可有伤到?”
高氏摇摇头,越过了那一地的瓷片,安抚的拍拍宋弘的手:“我没事,国公爷也消消气。”
宋五见机,让人来将地上的瓷片都收拾干净了,又都让伺候的人下去,只有几个亲兵在门口守着,不放任何人进来。
屋里,宋弘正气哼哼的抱怨:“你听到没?人家指着我鼻子骂我不慈呢!说什么我要逼死那个小兔崽子?还说什么我要指望那个小兔崽子光宗耀祖?开口就是考不好就要回去?当我国公府是什么?她们乡下的菜园子?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我不就是说了一句,那小兔崽子精神还不错吗?怎么了?不就是去参加了场春闱吗?他那还有炭盆,还有毛皮褥子,还不用担心小命不保吧?”
“老子当年在边关,为了追敌,几天几夜不合眼,渴了塞一把雪,饿了啃一口干粮,到晚上也就裹着披风在雪地里躺一宿,连睡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睡踏实,一声令下,翻身上马就得走。”
“大冬天的晚上,周围都是狼群,一个不小心,就进了狼群肚子。老子这么拼命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家里?为了他们?怎么没人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