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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向云珠说完,将食盒塞到孟江南手里,跟着一群真正的小屁孩子跑去了。
    虽说她的年纪与孟江南相仿,但骨子里的孩子心性却比孟江南要多上数分,可说是童心未泯,孟江南知她性子如此,便未阻拦她,由着她跟着孩子们玩去了。
    孩子们边蹦踧边七嘴八舌的。
    “阿睿阿睿,你的娘亲为什么会生得这么这么这么——好看啊?”
    “夫子也很很很很好看!阿睿,你们家里人是不是都长得这么好看啊?”
    “阿睿阿睿,夫子是你爹爹,仙女姨姨是你娘亲,那不就是仙女姨姨是夫子的……婆娘?”
    “二蛋你笨死了笨死了!夫子说那不叫婆娘,叫妻子,妻子!夫子上课你是不是都没有在听!”
    “才不是!我有听的!可、可是我阿爹说我阿娘就是婆娘啊!”
    “你阿娘又没有阿睿的娘亲好看,怎么能和阿睿的娘亲比呢!你阿娘是婆娘,阿睿的娘亲才不是!”
    “哦,也对,我阿娘都没有阿睿的娘亲好看,不一样的。”
    “不过都是爹爹和娘亲,夫子和仙女姨姨也像我们阿爹阿娘一样夜里睡觉都睡一张床哦?”
    “那是肯定的呀!我阿爹都是和我阿娘睡一张床的!半夜里还总会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我夜里起来嘘嘘的时候听到过好几次了!”
    “我也听到过!”
    “阿睿你是不是也有听到过啊?”
    阿睿摇了摇头,非常实诚道:“没有哦,我爹爹晚上自己睡,娘亲和我睡。”
    所以他没有听到过他们说的爹爹和娘亲半夜里发出的奇奇怪怪的声音。
    小伙伴们一脸惊奇:“为什么夫子夜里不和妻子一块儿睡呀?”
    阿睿依旧非常实诚:“我也不知道呀。”
    村子空旷,小孩儿跑得不快,加上声音也不小,即便跑出好一段路了,孟江南仍旧听得到他们的对话,臊得恨不得捂脸。
    向云珠面皮堪比十个孟江南,甚至还要厚实,跟在小家伙们后边非但脸不红心不跳的,反是眼眯眯地笑着。
    原来小孩儿是这么有趣的存在!
    好在的是小虎头打开了孟江南给他的油纸小包后把他们的话题给拐走了,否则不知几个小家伙要将这个“睡一块儿”的话题延续到几时。
    “是糖果子!”小虎头看着油纸小包里的蜜饯,兴奋不已。
    糖果子是村里人对蜜饯的说法,即用糖腌制的果子,小虎头曾跟自家阿爹到过城里,见过这一吃食,他一直记得,可是阿爹说太贵了,没钱买,一直都没有给他买过,不想今日竟是捧在了自己手里,这如何能不叫他兴奋?
    一群小家伙虽然都对着这油纸小包里的蜜饯唾沫横流,却没有一人上前来挣抢,而是在小虎头的“分配下”挨个儿伸出手来拿,懂礼得有些不像是田埂上胡跑长大的孩子。
    当小家伙们将蜜饯放进嘴里,那甜味在舌尖化开时,他们开心得蹦跶。
    他们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阿睿的娘亲不是像仙女儿,根本就是仙女儿!嗯!下凡来的!
    孟江南倒是不知这些个小孩儿心中已经将她当成了下凡来的仙女,她那油纸小包里的蜜饯也并非为阿睿的这些个小伙伴们特意准备的,而是她这些日子总给自己备着的。
    蜜饯是向漠北给她买的,她随身裹一些,若是觉得心里苦了,便拿一颗含在嘴里。
    这油纸小包里的蜜饯是向漠北给她买的最后剩下了的,她本是打算吃完了这最后的蜜饯,她就带着阿睿离开向家的。
    如今是一颗都没有了。
    她是时候离开了。
    这般一想,孟江南的眸子便黯了下来,心里很是难受,便是方才孩子们说的“夫子”都无心去细思了。
    她提着食盒,沿着老大爷说的路往村子里走。
    一路由城里而来阿乌都远远地跟在她后边,并非它不想跟近,而是担心自己跟得近吓到了旁人,这会儿只剩她自己了,阿乌才跑到她身旁来,紧跟她身侧。
    孟江南摸摸它的脑袋。
    真是舍不得阿乌。
    那个家中又有什么是她舍得的?
    甚她都舍不得,却又不能不舍得。
    岳家村不大,走得不会儿她便见到了老大爷所说的村塾。
    也见到了向漠北。
    村塾是一间面南三开间阔屋,门窗瓦片仍新,看得出才新建成未多久。
    屋前一株枝繁叶茂的桂树,这个时辰的树荫正好落在窗户上。
    窗户之内,树荫之下,向漠北便坐在那儿。
    第86章 、086
    树影于他身上斑驳,蝉鸣偶起,轻风阵阵,拂过他耳边的发,微垂着眼睫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幅清隽的画。
    孟江南看得有些痴了。
    向漠北此刻正垂眸认真地瞧着些什么,并未察觉到村塾外不远处的孟江南,而孟江南不想扰了眼前这幅安静又清新隽永的画,却又想将他瞧得更真切些,她想了想后,轻手轻脚地慢慢朝那株桂树靠近,尔后躲到了桂树后边。
    她悄悄从桂树后边半探出头。
    这般距离她能清楚地瞧见向漠北正在做着些什么。
    他面前是一张三尺宽半丈长的案子,案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摞装订平整的书,面上一本书的书皮上印着《孟子》,他左手边上放着一沓儿大小一致的纸,上边用一根戒尺压着,拂进窗户里的风吹着纸角胡飞,显然那戒尺是压着不让纸张被风吹走的。
    他右手边是一只白瓷小碟,碟中盛着朱砂,他右手拿着一支笔,笔尖蘸着朱砂,此刻正将手里一张圈满朱砂的纸放到一旁,拿过柳木做的镇纸来压着,再从戒尺下压着的那一沓儿纸里抽出一张来放到面前。
    离得近,孟江南瞧见那纸上尽是些歪瓜裂枣般任是谁人瞧着都会觉眼睛疼的字,可偏偏不见向漠北面上露出一丝嫌弃或是不耐烦,反是见得他认真地将纸上所写的字看过一遍后用蘸着朱砂的笔一一将上边写得不对的字圈出来,并且在旁边写上一个相应正确的字。
    这还是孟江南第一次看到向漠北的字,以及他写字。
    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清隽,却又不失遒劲与气魄。
    孟江南一直觉得向家宅子里少了些什么,但究竟是少了什么,她一直又说不大上来,这会儿看着向漠北握笔写字,她终是想得出来向家宅子里究竟少了些什么。
    少了笔墨纸砚。
    如向家那般的殷实人家,当是少不了这文房四宝才是,可是她却偏偏见不着,原她还未从跨院搬出来的时候,她也不曾见过任何书卷,唯一见过的一本手抄本也只是见着书皮而已,还被嘉安匆匆收进了矮柜里。
    想来是嘉安对科考心有畏惧,以致连笔墨纸砚都不愿意摆在寻日可见之处。
    可他这会儿又怎会在这村塾里给还孩子们批字?
    她看得出来,这些纸上所写的字都是出自刚刚习字的稚童之手。
    还有刚刚孩子们说的夫子……
    孟江南正思考间,忽听有人声与脚步声朝村塾靠近,使得她赶紧缩回脑袋,将自己整个儿都躲到了树干后。
    这般她便瞧不见来人,唯听得到声音。
    是女子的声音,两个人,听得出是与她差不多的年纪。
    “去呀!”只听其中一名女子低声与另一人道。
    对方稍有迟疑,亦是低声道:“我、我还是不去了。”
    低低的声音,羞赧的语气。
    “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人也到这儿来了,怎么还打退堂鼓了呢?”其中一人又道,“趁着现在村塾没人,你去了整好还能与向大夫说上些话!快去!”
    “真的能行么?听小虎头他们说,向大夫已经为人父了,那妻子……”
    “哎呀!孩子们胡说的话你也能当真!?你这回要是不抓紧,下回可就不知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了!”
    躲在树干后边的孟江南不傻,哪怕没瞧见人,她也听得出来这是村子里有姑娘瞧上了向漠北,趁着这村塾没人的时机来和他表情意来了!
    孟江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想冲出去说上些什么,可想到向漠北对她的态度,终是没有这个勇气。
    她又看向光影斑驳之中如画一般的向漠北。
    这个方向她只瞧见他的侧颜,面色青白却又难掩英俊秀气,风将他耳边的长发拂得有些微凌乱,他安静又认真地在给孩子们的字做批改,根本未有听到这村塾外的人声,更没有注意到有来人。
    孟江南觉得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般认真地瞧过他了,瞧着瞧着,她想要伸出手去为他拂开他耳边被风拂乱的发丝,然她不敢,却又难以按捺自己想靠近他的心,因此她忍不住抬起手,用食指隔空慢慢去描摹他侧颜的轮廓。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情深炽热,又许是那斑驳的日光忽然落到了向漠北的眼睛上,他于此时抬起头来,转向窗外。
    只见他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中尽是错愕。
    孟江南没料想向漠北会忽然转过头来,使得她根本躲藏不急,就这么举着正描到他薄唇轮廓的手,定在了那儿。
    “向大夫。”朝村塾而来的女子也正在这时唤了向漠北一声,不无羞涩道,“向大夫可吃过午饭了?我阿娘做了些五色饭,让我给向大夫送过来些。”
    “多谢。”向漠北放下笔,“不过不必了。”
    他的前一句话让女子欢喜,然而这紧跟着的一句则是让她莫名。
    只听他又道:“内子已经给我送饭食过来了。”
    说完,他站起身,在对方惊愕不已的目光中朝窗外看来。
    因向漠北的忽然抬头而窘红了脸此刻才急急忙忙把手放下的孟江南:“……?”
    “内、内子?”那给向漠北送来饭食的女子也因难以置信脱口而问,循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向窗户外。
    此刻她才发现这窗外桂树下竟站着一人!
    还是向大夫的……内人!?
    对方在看孟江南,孟江南也因向漠北的话而躲不得,就杵在了那儿。
    抑或是说,她不想躲。
    她想瞧一瞧钟情向漠北的女子是何模样。
    因此她亦在盯着对方瞧。
    确是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长发梳得整齐光亮,簪着一支银钗,着一件藕荷色的碎花短袄,一件粉色百褶裙,一双粉白色的绣鞋,颊上施着淡淡胭脂,可见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
    孟江南私心觉得这姑娘生得挺好看,不由又多瞧了她一眼。
    但那姑娘这会儿却是转身跑了,羞愧得满脸通红,甚也没有再说,脚步匆忙得像极了落荒而逃。
    那随她一道而来的女子在瞧见孟江南之后也是愣住了,随后也是一言不发地跟着那姑娘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