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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节

      她瞥了跪地的谭远与柳氏一眼,扬唇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就是!”
    谭远:“……”
    第240章 、240
    向漠北并未随孟江南去往谭府后院,他并不知晓孟兰茜身上发生了何事,但他心思敏捷头脑聪慧,并不难猜实情。
    孟兰茜说来是深闺妇人,且如今又有孕在身,照理说即便她知晓向漠北的身份,孟江南也不会让她特意到前院来同他问安。
    然她偏偏却来到了前院,除了要见他之外,又能有何事非急于这一时见到他不可?
    再观她面上那脂粉也难掩的憔悴以及丝毫不见隆起的小腹,还有孟江南怒不可遏亲自教训起人来的举动与这短时间内发生在这庭院里的种种,不难想她曾经历过甚么事情。
    孟江南是个温顺之人,若非当真忍无可忍,她绝不会如此暴怒。
    可见发生在孟兰茜身上的是连孟江南都不可忍之事。
    她之所以会同孟江南到得前院来,必与此事有关。
    向漠北一记眼神都未给跪倒在地的谭远与柳氏,他慢悠悠地为孟江南手心手背乃至指缝里都擦过了后才微微抬眸,看向谭远,淡淡问道:“谭员外郎方才是想要谁死?”
    饶是个愚蠢之人此刻也能看得出孟江南在向漠北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何况是谭远如此精明之人,趁着这下跪的时间,他在心中想尽了回答来为自己做解释,可不知为何,在听得向漠北这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的话后,他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朝他压迫而来,让他根本道不出他已经想好的解释。
    他背上涔涔的冷汗已然湿透了他的襦衣。
    这宣小郡王绝非像此刻眼瞧着这般毫无脾气,他愈是淡漠,便愈是可怕。
    然而他不答,并不表示旁人也不答。
    “嘉安,他骂的是我。”孟江南可不管谭远骇成了怎般模样,她甚至一改寻日里的规矩,只见她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向漠北的衣袖,拧着眉气愤道,“他方才还骂二姐了,嘉安你可有听到?”
    谭远惊惶地抬起头来正要为自己辩解时正巧瞧见的是向漠北就着孟江南的话颔了颔首,他额上冷汗更甚,急道:“小郡王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小郡王恕罪!”
    孟江南紧紧抓着向漠北的衣袖,贝齿紧咬下唇,拧着眉扬脸看看他又看看孟兰茜,一副着急的模样,显然是想要同他说上什么却又不便在此时开口,因此才会着急不已。
    孟兰茜亦是握紧了袖中的双手,面露急切之色。
    她是想要来见一见向漠北,有求于他,不想在她将自己的请求告知他前便生了这般枝节,这是不便于在外人面前提及之事,眼下让她如何开口?
    向漠北则是在孟江南手背轻轻拍了拍,再转头看了一眼孟兰茜,冲她微微颔了颔首,道着无声的“放心”。
    孟兰茜又是一怔。
    小郡王他……莫非猜得到她所求?
    “不知者无罪。”向漠北重新看向谭远,听他如是说,浑身紧绷冷汗涔涔的谭远顿舒一口气,然他这一口气还未舒完,便听向漠北又道,“我妻姐乃汝发妻,谭员外郎方才叱骂的那一句‘无耻妇人’又当如何解释?”
    谭远的冷汗豆大豆大地往外冒,矢口否认道:“此乃下官与内子之间的些微误会,下官——”
    正当此时,跪在谭远身旁的柳氏忽地抬起头来,捏紧手中帕子大着胆抢过了谭远的话:“敢问小郡王,一个光天化日之下胆敢与家奴授受不亲甚是暗结珠胎的有夫之妇不是无耻妇人又能是什么?”
    柳氏此刻已然气疯了也嫉妒疯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有胆子这般来反问连谭远都畏惧不已的小郡王。
    凭什么她要给孟兰茜她们姊妹二人下跪!?
    明明她才是赢了的那一人,孟兰茜不过是个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了的贱妇!
    “小的同夫人清清白白!”柳氏如针般尖锐的话音才落,那退至最后浑身是伤折了双手的家丁激动反驳道。
    说着,他冲到向漠北跟前来,“咚”一声朝他跪下身来,一边朝他磕头一边乞求般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小的同夫人清清白白!小的不过是在夫人下马车险摔倒时轻轻搀了夫人一把而已!”
    “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是小的不懂规矩!不管如何处置小的,小的都认!可夫人她是无辜的!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无辜的!”
    “求青天大老爷帮帮夫人!为她做主!”
    家丁双手满是伤,无法动弹,他唯有绷住了双腿才能让自己躬下身来磕头。
    他磕得用力,额头撞着冷硬的地板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不过少顷,他的额上便已是血糊一片。
    但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好似就这么磕到向漠北答应为止。
    他是个粗人,亦是个卑贱之人,他为了救治病重的妹妹不得不卖身为奴,他从不知这天底下有多少当官之人又有多少尊贵之人,他不知“宣小郡王”究竟是何人,他只是看得出来这儿所有人都怕这个脸色发青的公子,知他是能救孟兰茜之人,那他就是青天大老爷。
    在他眼里,能救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的人都是青天大老爷。
    “事到如今还百般维护着她,竟敢还口口声声说你们之间清清白白?”柳氏冷嗤一声,“我看你们真——”
    “啪——!”柳氏尖锐的话被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得戛然而止。
    谭远高扬着巴掌双目喷着火瞪着被他一巴掌重重歪倒在地的柳氏,骂道:“这儿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滚下去!”
    柳氏被谭远抽得整个身子都歪到了后边,那本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一片红肿,钗发散乱,足见谭远这一巴掌打得有多用力。
    柳氏震惊得双目大睁,动也不动。
    谭远不多看她一眼,当即便转回身来,照着向漠北躬下身,张嘴正要说上什么,却听孟兰茜不无嘲讽地轻笑出声:“呵呵呵……”
    “谭远,你如今就只剩下打女人这点本事了吗?”孟兰茜看着如今身上再也丁点当年模样的谭远,眸中除了嘲讽,便只有寒意。
    她说完此话后忽地将裙子一提,当即就朝向漠北跪下了身来。
    “二姐!”孟江南见状忙要去扶她起来,“二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地上凉,二姐小产之后身子都未能好好将养过一天,这地上的凉意二姐如何受得住?
    然而孟兰茜却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非但跪得坚定,甚至还朝向漠北躬下身磕头,恭敬道:“民妇有一事相求,求向修撰能为民妇做个证人。”
    孟江南急红了眼。
    向漠北颔首:“二姐但说无妨。”
    方才危险来临之际,她并非想着自己避开危险,而是先想着护住小鱼。
    她当时紧张的模样,着急的举动,全都不是假。
    她是真真打心底疼爱小鱼护着小鱼。
    莫说她一事相求,便是从今往后她有任何请求,他都愿意予她帮助,在所不辞。
    “民妇与丈夫成婚九载,原本誓言白头偕老,不想其情不坚,心中早已将糟糠之妻下堂,既是如此,不若就此离散,自此民妇与他之间恩断义绝,再不相干!”孟兰茜字字铿锵,未有分毫迟疑,可见她是下定了决心。
    说着,她再朝向漠北磕下一记响头,“民妇欲与其和离,求向修撰为民妇做证人!”
    她嘴上道的是“做证人”,实则是在求他为她做主。
    因为谭远之所以始终未有休了她而扶柳氏为正妻,并非他对她情意未消,更非他感念她当初不顾一切地相伴,不过是因为他能升至这吏部员外郎之职乃吏部尚书看上的便是他对糟糠之妻的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孟兰茜冷笑,一切不过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她本还打算待到旁处无人时再求小郡王此事,眼下看来是无这个必要了。
    事已至此,再无转圜。
    若是能够,这谭府她一刻都不愿再多呆。
    “二姐的请求,我受下了。”向漠北伸出手,虚扶了孟兰茜一把,“谭员外郎宠妾灭妻,发妻与其和离,天经地义。”
    “民妇谢过向修撰!”孟兰茜声音微颤。
    她迟迟未有抬头,谁人都瞧不见她面上神色。
    而在场除了她与向漠北之人,所有人都深深怔住了。
    自古以来只听闻男子休妻比比皆是,女子和离屈指可数,毕竟离了夫家,女子根本难以在这人言可畏的世道上活下去。
    敢于和离的女子,何其有勇气!
    与夫家走到和离这一步的女子,又是何其可悲。
    便是孟江南,都震惊于孟兰茜这一刻的决定而忘了将她扶起。
    她是死过一回之人,她不是未有为二姐想过和离这一步,只是她不曾提出口而已。
    毕竟二姐不是她,她不能因她自己的想法而去左右二姐的决定。
    可她却是忘了,二姐曾经便是为了爱情而与家中断绝了一切关系,为世俗所不容,又如何会觉得和离是一件行不得之事?
    谭远则是震惊得连反应都忘了,只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兰茜。
    “啊……”忽闻柳氏一声痛呼,只见她弓下身,双手死死捂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脸色发白,“老爷,我肚子好疼——”
    柳氏的痛呼声扯回了谭远的神思,他着急地看向柳氏,连忙伸手去扶她。
    有血水自柳氏裙子下方流了出来。
    “啊——!”柳氏又是一声痛呼。
    跪在他们身后的嬷嬷见状惊慌道:“老、老爷!夫人她见红了!这是要生了!”
    谭府乱成了一锅粥。
    孟兰茜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她只是转身往后院方向走去。
    孟江南着急地看了向漠北一眼,听得他道一声“去吧”,这才放心地跟上了孟兰茜。
    待孟江南离开后,向漠北看向那浑身是伤的家丁。
    谭府眼下乱糟糟的,根本无人记得他这么个人。
    向漠北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最后落在他新伤旧伤交错的双手上,淡淡道:“到堂屋里去,我为你看看伤势。”
    家丁一听,非但不欢喜,反是慌得有跪下身来,惶恐道:“小的不敢!”
    向漠北皱眉,语气沉了一分:“起来。”
    “小的——”
    “起来。”他沉声重复一遍。
    家丁听得他话里的不耐烦,不敢再多话,连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堂屋。
    他脖子上还拴着麻绳,他双手无法动弹自己解不掉,向漠北自也不会为他解。
    但向寻知道他家主子心中想着些什么,他上前来为家丁将脖子上的麻绳解开。
    家丁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坐下,身子因紧张惶恐而绷紧得浑身都在打颤。
    “手给我。”向漠北朝家丁微微伸出手。
    其实他需不着亲自为一个毫不相干且出身低贱的家奴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