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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藤悄然滋长,与水中海草交织在一处,并不引起注意。
灰色鲛人显得非常紧张,每往前游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往四侧看。楚、秦师徒很快知道它在忌惮什么:与方才下潜时周遭只有寻常妖鱼、海兽不同,这里出现了其他鲛人的身影!
这些鲛人或独自游于水中,或三五成群。虽说水下漆黑无边,但楚慎行和秦子游的神识却能将一切描绘出来。鲛人面貌各有不同,却又一样艳丽无比,和那些袭击渔船、又被楚慎行斩杀的鲛怪如出一辙。走了许久,倒是那灰扑扑的鲛人,没再看到第二个。
最先遇到其他鲛怪时,灰色鲛人显得颇为紧张、忐忑,担心楚慎行和秦子游被同族察觉。到这一步,秦子游在心里划掉那个“它可能不怀好意,要将我和师尊引入陷阱”的可能。看着鲛人愈显不安,秦子游思索片刻,和楚慎行沟通。
“师尊,按照前面的图画,修士被锁在一个地方,还有鲛怪看守。可我看它这副样子,大约不等将你我带到地方,就要被吓得遁走。”
他这么说,楚慎行就知道,子游已经有主意。
的确,对于灰色鲛人来说,往后一路,要有千难万险。但对修士来说,一切要简单很多。
妖兽到底是妖兽。
修士有精绝符阵之术,可以上九天,亦能游四洲,可鲛怪再凶恶残暴,都不能走上岸,只得活在东海千尺之下这片幽寂之处。
秦子游:“鲛人约莫是四阶妖兽,师尊来做隐匿符,足够防备。”
他话音未落,楚慎行手腕一翻,恰是取出秦子游所述灵符。
秦子游惊喜,“原来师尊早就想到!”
楚慎行摸摸徒儿的头。水下触碰,观感也有不同。秦子游的头发在水中纷纷扬扬,像是一捧浓密的海藻。青藤勾过去,将这片头发缠起,再松开。秦子游眼睛明亮,小声叫:“师尊。”
青藤再摩挲一下青年下巴,在他肩上一推。
秦子游眨巴两下眼睛,往前去。
这不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楚慎行见徒儿骤然出现在一个过路鲛怪面前。那鲛怪一身血气,不知撕碎几多凡人、人修。灰色鲛人被秦子游这一动作骇到肝胆俱裂,几乎昏死在原地。但过路鲛怪很快离开,并未察觉秦子游所在。
以楚慎行判断,灰色鲛人此时的身体状态,只怕是早早做好往外逃去的准备。可等到发现秦子游的气息并未引起其他同族留意时,灰色鲛人又逐渐放松,往秦子游所在游去。
它在青年身侧转了一圈,期间,秦子游调整隐匿符上灵阵,连灰色鲛人也不能察觉他的存在。这番作为,一来,是要对方安心。二来,也是想知道,这灰色鲛人究竟有多少神智。
秦子游气息消失的时候,灰色鲛人愣在原处,腰间细细的鳞片竖起来,疑惑又警惕。等到秦子游再出现,它寡淡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点鲜明的欣喜,嘴巴张开,一阵嘶哑的声音从中传出。楚慎行听着,想,这倒是好,不必忧心此妖的蛊惑到子游。
它看起来并没有这个能力。
有了这番“展示”,往后的路,要好走许多。灰色鲛人不再藏头藏尾,而是带着楚、秦二人,走了些坦途。身侧的鲛怪愈来愈多,而后又渐少。楚、秦师徒也察觉,这灰色鲛人在族群中的地位恐怕很糟。哪怕只是身长不到它一半的幼年鲛人,都可以扑到它身上撕咬。
鲛血溶于水。
秦子游条件反射,屏住呼吸。楚慎行察觉到,笑一声。
秦子游登时郁闷。
他怎么忘了,两人原本就用着龟息符呀!
再说了,师尊也提过,沾上海水之后,鲛血就不再有那股恶臭。
秦子游瘪瘪嘴,往前。虽水下诸多不便,但他还是坚持在楚慎行肩头蹭一蹭。
徒儿撒娇,楚慎行当然照单全收。他揽着秦子游肩头,和徒儿一起,沉默地、安静地看眼前动静。
这完全是一场厮杀。
只是仅仅是单方面的、由年幼鲛怪对灰色鲛人进行折磨。
血流虽不再恶臭难忍,但随水漂浮,仍然会引起其他鲛怪留意。慢慢地,再有更多幼年鲛怪扑上来。它们似乎把对于灰色鲛人的种种撕咬、用手指刺破它的尾巴……当做一种游戏。没了日光、月光,灰色鲛人的尾巴在阒黑水下呈现出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的色泽。像是纯粹的幽暗,又仿若从中能看到五光十色。
楚慎行原先觉得,徒儿看着这些,到底要不忍心、想要插手。
但出乎意料,秦子游比他所想要心硬许多。从头到尾,最多仅仅是抿一抿唇,再无其他动作。
楚慎行想,这是出于“大局为重”?还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难说。
灰色鲛人并不因两个修士的冷眼相对、作壁上观而生气。
它看起来甚至欣悦于楚慎行与秦子游是这样反应,可以让它安然等到幼年鲛怪这一番玩乐结束。它腰侧多了伤口,不过鲛人在水下恢复很快,早先还在流血,到这会儿,伤口已经愈合了。并非完全恢复,不过不再流血。
尾巴上被撬开十数个鳞片,此刻,那些地方也长出一层淡淡的、像是把鳞片颜色兑入水中之后会有的浅色薄膜。
它看一眼楚慎行和秦子游的方向,试着往前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