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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江景昀也不多说,再一次重复道。
谢谙不明所以,只当是江景昀想要亲自上阵,便乖乖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江景昀倏地在自己方才的位置躺下,双手搭在腹间,狭长的凤眸往他这边一扫,眼尾夹杂着三分别扭两分羞涩,却又被惯常的冰冷给抹了去。
可谢谙却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只是他一时搞不明白江景昀这是做什么,只能呆呆站着。
“还杵那做什么?”看着发呆的谢谙,江景昀本就因自己脑热的举动而后悔,可就这么起来吧,就显得自己刚才躺下是有多傻。
“赶紧过来做!”江景昀怒道,“光看着就能赢了?”
谢谙本就颤抖地小心脏在听见这声“赶紧过来做”时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这话要是换个人换个地方说真叫人误会。
就比如花楼里的姑娘温声软语,娇滴滴地喊着“官人,赶紧过来做呀~”
此时脑子里更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画面,衣衫半解的江景昀,媚眼如丝的江景昀,殷红的薄唇里却是吐露着勾人的话语。
他脸颊噌的一声发烫,好在面上皮肤黑看不怎么出来,口干舌燥,浑身血液齐齐汇聚一处,使其茁壮成长。
谢谙:“!!!”
真是要命!
“四百二十三!”
隔壁的郝德艺还在继续,而谢谙则还在纠结着自己的反应。
“快点过来做!”江景昀余光扫了眼斗志昂扬的郝德艺,耐心告罄,甩出霜雪环住想谢谙的脖子把他往前带,道:“你要是敢输就给我滚回去!”
“二……二哥哥。”谢谙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他好似明白了江景昀的意思,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好似有一只柔软的爪子正在不停地挠着,挠得心头滚烫,挠得心绪起伏。
“地上脏,你还是起来吧。”谢谙眸色暗了暗,嗓音低沉沙哑,手似在极力克制着某种东西。
“监督你。”江景昀不为所动,道理说得冠冕堂皇,目光却是在周围一众女子身上逡巡,鼻尖隐有脂粉的香气攒动,这是先前不曾闻到的。
江景昀眉宇间积攒的乌云愈发浓厚,眼见得都要有闪电劈下来。谢谙赶忙摒弃杂念,咽了咽口水,慢慢地伸出手撑在江景昀身侧,鬓间垂落的一绺墨发恰好抵在江景昀的嘴角。
“二哥哥……”
四目相对之际,谢谙只觉得脸颊愈发烫了,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别说力气了,手都快要撑不住了。
“……别输。”
尴尬的何止谢谙一人,江景昀只觉此刻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不过是多年练就的脸皮在支撑着自己。
可他还是得佯作镇定地安慰着谢谙:“赢了回去给你买身新衣裳。”
谢谙这身衣裳算是他行头里头保存最完好的一件了,可今日还是破了,堂堂郡王,穿这身实在是不合身份。不管是为了转移注意还是为了给他加油打气,江景昀放缓声调:“好好做,赢了买衣裳。”
“不!”谢谙笑了笑,眉眼弯成两轮弯月,眼底积蓄着浩渺星河,温温柔柔地倒映着江景昀,真挚与柔情化作船桨轻轻拨动着,稍稍一点波澜便足以将人溺毙其中。
“我要赢那五十两给二哥哥买衣裳。以后二哥哥的衣裳都由我来买,我要给二哥哥买一辈子的衣裳。”
“这样以后二哥哥只能吃我做的饭菜,穿我买的衣裳,听我唱的……呃,还是听我讲的笑话吧。反正一辈子就跟着二哥哥啦。”
本是想说“听我唱的歌”,可甫一想起高山流水里面自爆的子期钟,以及江景昀明令禁止的《俏寡妇梳妆》时,谢谙硬生生把那尚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别说唱一辈子歌了,估计唱一天,哦不,一开口就会被霜雪抽死吧。
江景昀直勾勾地盯着谢谙看了许久,拢在袖子里的手难以抑制地轻颤。自他醒后,看见了不一样的谢谙,没有针锋相对,没有虚情假意,更没有曲意奉承。说的话都不似作假。
他孤零零站在山巅看了无数个日夜,看着人世间的各种庸庸碌碌,身侧除了无尽霜雪,再无半点温情。
他不求任何回报的护着一株翠松,为他遮风挡雨。可在不知不觉间,这株翠松已经长大,个头也超过了他,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他几经尝试还是不愿收回手,初心不改地想要继续守护下去,哪怕多余也好,就这么一直到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只为了成全自己的义无反顾。
突然有一天,一束金光穿破混沌,端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落在他身侧,一株挺拔的翠松赫然出现在眼前,晃动着如盖的枝叶,热忱且诚恳地说道:“我会跟着你一辈子。”
“谢谙。”良久,江景昀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二哥哥,我所言不假。”谢谙道,“我想一辈子跟着你,从小就想,现在也想,以后也想。二哥哥若是嫌我我烦了,我就偷偷跟着,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二哥哥以命换我,几生几世都还不清的。”
在谢谙记忆里,会用命救下自己的除了他娘之外只有江景昀了。他娘为了让他喝口热粥被打成重伤,又为了救被沉塘祭河神的他伤情加重,最后不治身亡。江景昀为了他万剑穿心,险些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
他一生坎坷,在黑暗中浮沉,却得以有幸得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