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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皓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冲人无奈苦笑一下,“谏院说要指派一人下去,到惠州,任司马,虽然圣旨还没下来,但八成就是我。”
“惠州?司马?”
惠州位于岭南,属瘴疠不毛之地,从来都是犯了重错贬谪的官员才去的地方。他辛辛苦苦提拔的人,科举探花,人中龙凤,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可气愤之余又猛然惊醒,谏院属于中书省范畴,如今中书省有什么裁决指令都不必经过他了,他自己尚且一个名存实亡的傀儡,还企图护着什么人?
半晌后柳珵按了按眉心,只能道:“司马……也好,你还年轻,总还有再升迁的机会,委屈几年也就……”
“仲佩,”崔皓出声打断,“去哪里都好,做什么官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
柳珵一愣之后不由笑了,“太后说天子年幼,还要我留朝重用呢,我怎么可能跟你去惠州?”
“留朝重用?”崔皓跟着重复了一遍,复又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柳珵看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找不出破绽,只能又问了一遍:“你所言当真?”
柳珵背脊僵硬,却又强撑着自己挺的笔直,“太后懿旨,自然当真。”
一番沉默之后,崔皓忽的提唇笑了,“好,那惠州便惠州,我总有一日会回来找你的。”
第186章 报案
几日后,崔皓调任的诏书果然下达,左迁惠州,任司马。
诏书下的急,惠州路程又遥远,崔皓只得连夜收拾东西,第二日便奔赴任上。
临行当日城门外送别的,除了柳珵,还有苏岑和郑旸。
三人昔日同为一甲,一起吃过琼林宴,一起御赐游街,高头大马之上,风光无两。只因为在琼林宴上选择了不同的立场,如今境遇迥异,截然不同。
犹记得当年苏岑一篇医国之作作的举朝震惊,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居于这人之下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对郑旸却一直抱有敌视态度,总觉得是这人抢了他的第二名,朝堂上背地里明争暗斗,争了一年多,到头来却是死敌前来相送。
“听闻岭南多烟瘴,这是一些驱虫灭蝇的草药,还有一点安神助眠的香料。”苏岑将一个小包裹递到崔皓手里,“惠州路途遥远,崔兄好自珍重。”
崔皓接过来递到一旁下人手里,冲苏岑拱了拱手:“多谢。”
郑旸递上一个食盒,“这是我让府里的厨娘连夜给你做的,都是些放得住的点心之类,你带着路上吃吧。”
崔皓一并接过来道了谢,三人昔日虽然立场不同,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时而有之,但终究都是磊落之人,如今他落魄了,政敌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自己人踩了一脚又一脚。
崔皓心有感慨,又客套了几句,眼看着时辰将至才慢慢住了嘴,越过面前的苏岑和郑旸,视线落到柳珵身上。
这人今日过来送他,一句话也没说,一样东西也没给他,游离在众人之外,像个事不关己的路人。
这会儿见崔皓看过来了,才清了清嗓子,生硬道:“一路好走。”
崔皓整顿衣袖,冲人深深一揖,低下头去的那一瞬间,眼底突然就湿了。
一朝失足,只因当初站错了队。可若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坐到柳珵身旁。
琼林宴上的柳相,面若冠玉,神采英拔,第一眼他就被摄了心魄去了。
郑旸道:“崔兄这次时运不济才遭此横祸,等来日陛下圣心回眷,还会再把你调回来的。有机会我就跟陛下提提,不会忘了你的。”
苏岑也道:“惠州瘴疫横流,蛮夷居多、教化不足,崔兄遇事多小心,若有机会教化蛮夷、整顿民风也实数功德一件,是可以当做回朝的资本的。”
崔皓直起身来冲苏岑郑旸一笑,这两人是为他打算,他听得出好坏。看着两人,话却是对着柳珵说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
话说完再不留恋,扭头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子走出去百十步,一双纹路遍布的手轻轻搭在崔皓手上,“皓儿?”
崔皓回神,应了一声:“娘。”
老人家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个物件来,递给崔皓,“这是刚刚有个人塞给我的,娘看不见,这是个啥啊?”
崔皓接过来稍一打量,愣在原地。
只见那是一块精雕细琢的佩玉,圆环状,绦索纹,晶莹剔透,细致温润。
这是柳珵常年戴在身上那一块。
柳珵,自仲佩,与他而言便是天赐的一块宝玉,他珍之重之,恨不得放在心头上,捧在掌心里,供奉一辈子。
他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自此相隔千里万里,朝局混乱,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如今柳珵把玉送给他,便是要告诉他,见玉如人,诚心可鉴。
渐行渐远的马车上,那个冷静操持了一天的青年人终于埋下头去,抱着块玉佩,泣不成声。
一直到崔皓的车驾看不见了,郑旸适才收回目光,冲苏岑道:“回去吧。”
苏岑点头,两人走出去几步,却见柳珵还站在原地,正想着要不要规劝几句,柳珵却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苏岑问:“你要回大理寺?”
苏岑一愣,点了点头,“是啊。”
“那正好。”柳珵收回远处的视线,对苏岑道:“我跟你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