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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目光垂下,柔缓了几分,上前几步跪了下来,高堂之上的苏父苏母脸色发白,说不好是悲是怒,苏岑把头深深叩下去,“子煦不孝,让爹娘操劳半生,到头来还要惹世人非议。“
再直起身子,“我今日败坏家门有辱门风,自认无颜再做苏家子弟,自此与苏家断除一切关系,今后或落魄或潦倒,都与苏家无关。”
“你,你……”苏父的嘴唇颤了几颤,手狠狠拍了几下桌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就非要去蹚那趟浑水?咱们平头百姓,就安安生生过日子不行吗?”
苏岑低下头道:“王爷若是出事了,这安稳的日子只怕也不长了。”
苏岚站在一旁,却是忽然就明白了,他就是要当着这些人的面把事情做狠、做绝,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苏家断了关系。
此去京城前路叵测,据刚才所说,李释犯的是谋大逆的重罪,他既然毅然要去,那便是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他是不想让他们受到牵连。
“一定要去?”苏岚问。
“他若是好好的,要我怎样都行。”苏岑轻声道,“但他若有一点差池,刀山我陪着他,火海我也陪着他。”
苏岚拳头蜷起又放下,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终是摆了摆手,“去吧,这里有我。”
苏岑冲人一揖,扭头决然离开。
一席红衣打马过巷,驶过扬州的十里长街,一路奔赴长安而去。
相比当年从马背上摔下来,他马术精进了不少——都是一次次情急之下逼出来的,如今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几乎不眠不休,第三天才擦着天黑进了长安城的城门。
刚一进城就被郑旸截了下来,郑旸拉着他那双寒风之下皴裂了的手,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遍重复道:“你可算是来了。”
苏岑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旸谨慎地环视了一眼四周,拉着苏岑边走边道:“上车说。”
上了马车苏岑才发现这车上食物铺盖一应俱全,显然是一直守在这里,生怕错过了他。
“你这穿的都是什么?”郑旸瞅了瞅他身上的红衣道。
“我的喜服。”苏岑把满是风尘的衣裳脱下,随手抓了郑旸一件衣裳穿上,“先说正事,什么叫谋害先帝,先帝不是病死的吗?”
郑旸张了张嘴,也只能先把满腔疑问压下,道:“先帝当年确实是罹患了重病,这点太医院里都有案档留存,可事情就出在先帝死的当天上,一个为先帝置换丧服的老太监说,先帝脖子上有一道青紫色的指印。”
“先帝死的时候最后见的就是小舅舅,他这意思不就是说人是小舅舅杀的吗。再加上小舅舅与先帝早就互有龃龉,他们就说是小舅舅不忿当年被夺皇位之事,亲手掐死了先帝。”
苏岑凝眉想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这些只是没有证据的指控,那个老太监也没有亲眼见到王爷杀人,甚至可能是嫁祸,凭借这么点微忽缥缈的东西他们就想扳倒一朝摄政亲王,想的也太简单了。那个老太监现在人呢?”
“死了,”郑旸撇撇嘴,“当天夜里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还算他聪明,给自己留了个全尸,不然落到小爷手里,我肯定要他生不如死!”
苏岑抿了抿唇,“死无对证,从死人嘴里就更难找出证据了。”
郑旸也陷入沉思,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个老太监突然出声,并且刚说完就死了,怎么看都像是预谋已久的一场阴谋。可现在事情难就难在这个死无对证上,这个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已经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间隙只会越来越大,早晚有一天会横生出来枝节。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还只是一面之词,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了,还有回圜的余地。”苏岑想了想又道:“那私通突厥是什么意思?我当日已经都说的很明白了,私通突厥的不是先帝吗,跟王爷有什么关系?还有扣押在兴庆宫,罪名不是还没有坐实吗?祁林他们就眼睁睁看看他们在兴庆宫头上作乱?”
“别跟我提祁林,”郑旸目光一沉,“小舅舅这次出事,就是他们害的!”
苏岑蹙眉,“什么意思?”
“那些人就是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郑旸忿愤咬牙,“当年在捕鱼儿海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是屠了阿史那全族,而是只杀了当时的可汗图利一人,如今的突厥可汗莫禾就是他的的嫡子——阿史那莫禾。
“祁林他们认了?”
“供认不讳!”郑旸一锤桌子,整个马车都跟着抖了抖,“小舅舅待他们多好啊,把他们从奴隶贩子手里救回来,好吃好喝从不亏待,还把他们带到长安来,结果他们反过头来咬小舅舅一口!”
苏岑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祁林他们会背叛王爷。”
“事实就摆在这儿,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意识到自己口气重了,郑旸偏过头去缓了口气,“如今人就在天牢里关着呢,不信你自己去问,反正我是不去,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当场咬死他!”
苏岑点点头,去他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如今他这身份只怕是进不了天牢,到时候肯定还得郑旸开路,所以说到底,这天牢郑旸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苏岑转头问道。
“进宫,”郑旸道,“小天子说了,等你一回来,立即带你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