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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见殷淮又不知如何面对殷淮,其实也见不到殷淮,殷淮早出晚归,即便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也可能好几天见不上一面。
为数不多碰上过的两回,一次是在宫里藏书的万钟阁外。
齐轻舟去借书正好遇上三五文庙祭上结识的友人,齐轻舟没精打采跟他们走了一段。
殷淮乘十六撵华轿经过,玉贵珠帘,明丽云绣,宫人奴仆乌泱泱一大群人,极尽排场。
几个血性刚直的少年脸上笑颜瞬收,对这般逾越礼制、奢靡铺陈的排场怒不敢言,忍气吞声地请了安;“见过掌印。”
殷淮斜靠在座撵上姿态慵懒,阖眼假寐,恍若无闻,连眉眼都不曾抬一分便径直过去了。
金色的阳光跃他长而黑的睫毛上,一阵风吹,有合欢花落下。
齐轻舟全程屏气凝神,呼吸紧张,不知道怎的,他不想让殷淮看到他与这些人在一块。
可越害怕的事越逃不过,又一日他回长欢殿经过太学监,又正好碰上几位世家公子下堂,几人同行了一段,齐轻舟心中郁郁,几个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
远远瞧见宫道上有人策马而过,朱红广袖翻飞,猎猎作响,扬起一路尘嚣,身后跟着一队暗紫锦衣影卫,气势汹汹,宫道上的宫人奴仆皆惊慌失措,纷纷让路。
能这般明目张胆目中无人在宫内横行无阻的,举宫上下也只有一人。
几个世家公子义愤填膺批论了几句,齐轻舟心不在焉,他不知道殷淮有没有看见他,心里怀着一点侥幸。
当头领队的那个身影动作微小地抬了一下头,他妄图往那几个世家公子身后躲了半分,祈祷掌印没有发现自己。
但又觉得对方一定是看见了,宫里任何事都逃不过那双犀利的眼睛。
殷淮三番两次碰上齐轻舟与世家子弟说笑同行,面上不动声色镇定冷静,寒意却渗透心脾。
那个下意识闪躲于别人身后的动作狠狠刺在他眼里,有那么一个瞬间,紧握的缰绳都脱了手,速度又太快,座下白马几乎不受控制,稍不留神就是个人仰马翻。
连日隐忍积攒的阴沉仿佛在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他是不欲毁了齐轻舟骨子里的本性,可他也从未打算过放手。
殷淮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按照惯例,文庙祭朝会后,皇帝要举行宴席以示对带队皇子与文官仕人的重朝宴盛大。
在祁岁园举行,松柏蔚然,海棠昭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殷淮依旧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面前金贵雅致的茶碗餐具皆是礼制外独一份,极盛的容颜和优雅的朗姿比身后色泽明丽雍容华贵的牡丹更惹人眼。
文庙祭年轻人居多,园中设宴没那么多规矩,还未开宴,可随意走动落座。
齐轻舟自己来的,远远看着掌印,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却总觉得好久没有见过面,咬了咬牙正想过去,有人走在了他前头。
看着李玲珑在殷淮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话,离得太远看不清殷淮的表情,齐轻舟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又不想过去了。
宗原没来,几个还算交好的世家公子坐在齐轻舟周围,七嘴八舌说起朝中之事。
齐轻舟不好摆冷脸,也只得佯装加入他们的高谈论阔,隐隐约约总觉得有精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影随形,可一抬头,环扫四周,又一切如常。
不是殷淮,那个人在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正陪同皇帝谈笑,根本无空分出半分神落到他身上。
整个筵席齐轻舟浑浑噩噩,于常在跳了什么舞、云昭仪唱了什么曲他通通不记得,就只知道文官首列里的王大人带进宫来的那位乐师弹了一曲名动京华的《凤求凰》惊座满堂。
玉指翻飞,琵琶弦动,梧叶猎猎,凤凰鸣飞。
是江上雪。
江上雪人美性子野,胆子更是大,十指连心,弹的全是他心里满满一腔求而不得的幽怨与缱绻厚重的情思,汩汩琴音里的浓重情意与汹涌痴狂。
齐轻舟看到了,江上雪一双明亮多情的眼直勾勾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眸心有火烧一般的狂热。
那种狂热是什么他并不很确切地知道,但却隐隐感到不安、不快、不可容忍,不可忍受有人用那样的眼神觊觎他的掌印。
殷淮竟还赏了他,于万众瞩目中夸他琴技高超,赞他才气横逸。
齐轻舟心中一痛,手指捏紧酒杯,世家公子敬的酒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下肚。
坐在高处那人倏然看过来,丹眼妩媚,目光犀利,他便被捉了个正着。
江上雪还在弹,有了九千岁的夸赞弹得更起劲,声声调调炽热明丽,齐轻舟心中冷笑,一片冰凉,冷漠轻慢地移开视线,与周旁的一个公子言笑晏晏。
熬到宴席散去,齐轻舟头昏眼花,只想快快离场,在石潭花荫上被一人叫住。
薛良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请安:“殿下……还好么?今夜喝了这许多酒。”
齐轻舟仿佛一下子找到纠缠了他一整晚的目光,脑子嗡一下醒了,皱着眉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薛良愣怔一瞬,马上又说:“方才在宴上臣不想坏了殿下兴致所以忍着没找过去,可眼看着殿下就要走了,嘴巴又不听使唤替臣开了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