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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透过树缝打湿谢迁的衣衫和发丝,他无处可躲,却也无心去躲。
就这样靠在树干上,任由雨滴坠在脸上、眼睫上……
“昼夕,过来,回家了。”
直到谢迁听到这个声音,他方才睁眼,抬头一望,发现谢无涯撑着一把伞,正在朝他走来。
北境的黄沙在他身后,一身挺拔的模样仿佛要为家人遮风挡雨。
谢迁的眼眶骤然便湿了,好在雨水过处,叫人看不出异常。
谢无涯此时走到了他身侧,把伞往他那里倾了一下,微微蹙着眉,表情还是一贯的端肃:“昨夜听闻你出了城,我估摸着你现在也该回来了,怎么不回城?”
诺约一事谢迁是跟谢无涯说了的,是以此时他便也没有多问。
这会儿谢迁的力气也像在渐渐回流,冰冷的四肢百骸也在回暖,仿佛又开始积攒起无垠的勇气,他站起身来,勉力冲谢无涯笑了一下说:“连夜赶路有点累,想在这里休息一下,没想到下了雨,便躲一躲,父王您怎么出来了?”
最后一句是谢迁故意问的,不过他也没想着谢无涯能好好回答,多半就是别别扭扭的一句‘路过’,可此时谢无涯看他一眼,居然破天荒地说:“接你啊。”
谢迁一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两个大男人假如把话弄向了煽情的方向,场面就是真的有点尴尬了。
就在谢迁想着要不要说句谢谢的时候,谢无涯又紧跟着说了一句:“我得替言疏看着你,不然我看楼月那丫头对你有点意思,要是你被拐跑了怎么办,那就是我家门不幸了。”
谢迁:“……父王您能别胡说么?您怎么就看出来了?”
谢无涯偏头:“眼睛看出来的。”
“……”谢迁换个念头想想,“这么说您还挺满意灵越的?”
但谢无涯也不说满意不满意,只说:“那不然能怎么办?他现在位高权重的,你要是跑了,他拿我说事儿怎么办,我现在又打不过他。”
谢无涯最后一句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着实有点好笑,谢迁没忍住便真心笑了起来,但是也没接话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谢无涯已经开始接受他自己目前的处境。
可谢无涯看他那样儿就来气,也不管他,转身就走了,谢迁只好笑着跟了上去,往他父王肩膀上一趴,两人就这样挤在伞底下往细雨黄沙中的荧阳城走去。
后来谢迁又在荧阳城里待了十天,亲眼盯着荧阳城的守城大阵修缮完毕,还将岭城、摇光城等其余十二城的新阵阵法描绘了出来,只待谢无涯完善。
然后在七月三十那天,他便悄然动身回了长浮京。
他此一回去,应该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回北境,是以便没带多少人马,全然轻装上阵,可他知道暗地里有神枢府的修士在跟着他,这是楚灵越给他的底气。
云容容也跟着一道回了长浮京,主要是要带蟹藕回去,虽然说此次蟹藕特别争气,当初从长浮京骤然去到环境要恶劣得多的北境,连云容容都有点不舒服,它都没什么事,后来也一直没毛病,很让谢迁省心。
可是它近日连喵得都少了,成天也一只猫蹲在房里不怎么动弹,谢迁看着心疼。
但他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蟹藕,唯有夜间回去之后能抱着它说说话,而云容容大多时候也是很忙的,其他人蟹藕又总是不亲近。
所以纵然谢迁不舍得,可他也知道,如此境况,不如把蟹藕带回去,让他母妃好好养着。
“蟹藕今天怎么了?怎么连眼睛都不睁了?”谢迁摸摸它的脑袋。
这会儿他们正在中途歇息,云容容去打了水来:“不知道啊,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水土不服啦?”
谢迁有些忧愁,忍不住叹了口气:“苦了这小宝贝了,哎。”
谢迁这气叹得过于真情实感,像是胸腔里也萦绕着许多愁思一般,感觉心上当真累极了。
云容容一边倒水,一边看他一眼,虽然不敢在此时说什么,心里却想,估计您不止为您的小宝贝伤怀,也在担心您的大宝贝吧。
前两日京中传来消息,说是有关楚灵越身世的话题在京中越传越烈,温遇和谢缈为此都大发雷霆,可是效果却是不大。
听说温遥也气得动用了神枢府的人关押造谣者,可是却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楚灵越身世端正。
若是从前,在天景帝严令之下,或许会有效果,可现在楚灵越本就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正是被人口诛笔伐的时候,再加上背后有人煽动,这事自然歇不下来。
其实按楚灵越的脾气,杀一儆百以止悠悠众口是最方便的做法,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不愿意。
云容容把水递给谢迁,她看着谢迁接过,然后轻轻点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这分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时刻,可是云容容不知怎地,鼻子忽然酸了。
若是在从前,此时谢迁必定冲她眨眨眼,然后说‘谢啦小容容~’。
她们家世子是真的变了很多,往日里打马长街、一笑灼人的明亮少年,不知何时,眼底已经写满了疲惫。
谢迁喝完把水袋递还给她,看她情绪有些不对,便问:“怎么了?”
谢迁的烦心事已经很多,云容容再不懂事,也不可能拿这点事去烦他,便笑了笑说:“没有啊,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好带蟹藕去看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