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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唐师师惊讶,失声道:“你不去?”
    “自然。”彤秀半低着头,一板一眼说,“王爷和忠顺王秋狩是大事,这不仅是普通打猎,更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女子既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路上还动不动生病,王爷素来讨厌麻烦,所以,围猎很少带女子去。”
    唐师师惊呆了,她安排了那么多计划,唯独没想过她能不能出席的问题。唐师师赶紧追问:“难道王爷一个女子都不带吗?除了打猎,还有衣食住行,他身边总该有侍奉的人吧?”
    “奴婢不知。”彤秀敛着眼睛,闷声道,“王爷的近身伺候一向是刘公公管,奴婢不敢逾越。”
    彤秀明摆着不肯说,唐师师只能打住。她心情大起大落,一时费解极了。
    唐师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别人出去玩恨不得扛座青楼,靖王倒好,一个都不带。他现在都没娶到妻子,自己也居功甚伟。
    那为什么周舜华可以去呢?唐师师刚刚想完,自己就给出了答案。因为周舜华是女主,她是世子的婢女,自然是被世子带过去的。
    纪心娴等人还高高兴兴挑布料,为自己秋狩出行准备服装,压根不知道她们根本不能去。唐师师望了其他人一眼,一言不发,自己悄悄走了。
    唐师师一直坚信,事在人为。别人可以的事情,没道理她不行。
    唐师师走到书房。书房此刻安安静静,安吉帖木儿派了人来西平府,安吉帖木儿是哈密卫首领,同时也是朝廷钦封的忠顺王。安吉帖木儿的人过来,靖王少不得要安排行程。这几日,靖王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王府,唐师师也不必时刻待在书房。
    唐师师回到书房,问了丫鬟,往刘吉所在地走去。唐师师走近时,刘吉正在教训下面人,唐师师不好进去,就守在门口等。
    刘吉在靖王面前毕恭毕敬,可是在王府其他人眼里,那是不折不扣的刘总管。刘吉吊着嗓音教训手下,下面人各个噤若寒蝉,唯唯诺诺。
    “一个个都给我睁大眼,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谁敢在这个关头出纰漏,呵,你们自己提头来见。”
    “是。”
    刘吉呷了口茶,挑眉道:“还不快滚去当差?”
    下人一哄而散。等人都走了,唐师师才敲了敲门,对刘吉笑道:“刘公公。”
    “呦,唐姑娘。”刘吉笑着放下茶,弓着腰给唐师师打了个千。刘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看着就假得慌:“老奴失礼,竟不知唐姑娘来了。唐姑娘可是稀客,不知道姑娘来老奴这里,所为何事?”
    唐师师笑着,道:“刘公公客气,您是大忙人,我哪敢随便过来耽误您的时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书房里没人,王爷似乎不在府中。王爷已经好几日不着府了,听说,是在准备秋狩的事?”
    刘吉笑了笑,慢悠悠说:“我一个太监,哪里懂外面的事。秋狩要准备的事情不少,还要和忠顺王那边联络,这些事除了王爷,其他人也做不来。”
    “哦。”唐师师应了一声,说,“王爷文武双全,小女当真钦佩。王爷这么忙,一定要好生挑几个侍奉的人,将王爷的衣食住行打理好。尤其最近天气转凉,草原上风大,可万万不能让王爷受了寒。”
    刘吉煞有其事点头:“没错,正是这个理。只可惜老奴年纪大了,腿脚跟不上,不能陪着王爷去围场。下面的人又太滑头,选谁去都不放心。唉,都怪老奴这条腿不争气,真是愁死人。”
    在宫廷侍奉的人,时间长了,腿脚都有毛病。冯嬷嬷是这样,刘吉是个太监,病痛只会更严重。唐师师心思转了转,问:“那现在,王爷身边侍奉的人,可选好了?”
    “选倒是选好了,只不过都是些行伍之人。这些人,怎么说呢,武功、机警倒是一顶一的好,但是伺候人,那就太粗心了。”
    唐师师忽然肃容,站起身来,对刘吉行礼道:“小女不才,愿意为刘公公分忧。”
    刘吉稳当当坐在椅子上,毫无动容,嘴上却急切道:“唐姑娘快快请起,老奴当不起您的礼。”
    “刘公公这是说什么话,您是前辈,对我提携良多,小女自该报答您。”唐师师保持着万福的动作,微侧着脸,说,“王爷公务繁忙,我等不能为王爷分忧,只能好生侍奉衣食住行,至少不要让王爷处理完国家大事后,还要为生活琐事分心。按理刘公公才是最妥当的人选,只可惜您腿脚不便,既然如此,不妨找个熟悉的人,既知道王爷的避讳,又能尽快上手。刘公公,您说呢?”
    “唐姑娘说的是。”刘吉拨弄了一下茶盏,将东西推到一边,说,“王爷身边没个细致人不行,我那些徒弟都不成器,论机灵,论心思,没一个比得上唐姑娘。就是围场上打打杀杀,条件不如王府好,恐怕唐姑娘住不习惯……”
    “我住的习惯!”唐师师立刻拦下刘吉的话,她清了清嗓子,深深行礼,“小女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请刘公公为我美言一二。”
    刘吉轻轻笑了,他站起身,虚虚扶着唐师师站起来:“唐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是主子,哪有对老奴一个下人行礼的道理。既然唐姑娘不嫌苦,那老奴试试吧。具体定夺,还得看王爷的主意。”
    “是。”唐师师含笑,利落地对刘吉行了个谢礼,“多谢刘公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刘公公的提携之恩,小女没齿难忘。”
    刘吉听到笑了,抄着手道:“唐姑娘有心了。您有这心思,老奴就知足了。”
    唐师师一脸感激,她垂下眼睛,眸中却毫无波动。反正说话又不要钱,随便说喽。她要报恩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一个。
    唐师师虽然还不知道刘吉为什么要帮她,但是显然,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尤其是太监。刘吉明显另有所图,不过没关系,因为唐师师也在利用他。
    大家各取所需,至于日后如何,那就各凭手段了。
    唐师师回到蒹葭院,杜鹃给唐师师倒热茶,一边絮絮念叨:“听说过几日王爷和世子要去围场秋狩,姑娘,你知道这回事吗?”
    唐师师随口嗯了一声,她端起茶杯,没有急着喝水,而是问:“世子也要去?世子前几日受罚,不是说伤的很重吗?”
    “是啊。”杜鹃叹了一声,说,“但是这次围猎,忠顺王会带着儿子郡主去,世子身为王府的门面,不能不出席。所以世子强忍着伤,也随王爷一起去。”
    “带伤去?”唐师师皱眉道,“荒唐,他有伤在身,怎么能去打猎?”
    “应该还好吧。”杜鹃说,“王爷既然同意世子去,就说明伤没有那么严重,要不然王爷不会应允的。再说,世子会带随行太医和侍女,有太医精心照料,不会有事的。”
    “围场和王府不一样,王府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世子在平地上行走,当然没事。但是围场要动真格的。”唐师师深深叹气,对这对父子心累无比,“世子背上有伤,怎么能骑马射箭?万一遇到点意外,世子躲都躲不及。”
    杜鹃揪了揪头发,迟疑道:“应该没那么严重的吧?有王爷在呢,不会有事的。”
    杜鹃对靖王有一种无来由的信任,不光是杜鹃,王府中所有人都是如此。既畏惧,又信服。
    唐师师不晓得他们这种自信来自哪里,但是那天靖王的警告历历在目,唐师师也不敢说靖王的坏话,只能忍着。杜鹃见状,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为什么对世子格外在意?”
    “当然是为了王府好。”唐师师大义凛然道,“王府唯有世子这一根独苗,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靖王府怎么办?封地上的百姓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万一赵子询死了,唐师师的太后梦可怎么办
    无论谁死,赵子询都不能死。不对,靖王也不能死,靖王要是提前去世,赵子询去哪儿当太子?
    杜鹃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姑娘说得对。不过会有婢女跟着去伺候世子,应当没事的。”
    唐师师听到这里,莫名生出种直觉。唐师师问:“世子带什么人去伺候?”
    杜鹃左右看了看,凑近了,悄悄对唐师师说:“是流云院里的周姑娘。”
    唐师师挑眉,问:“任钰君没去?”
    “没有。秋狩不能带太多人,世子只带了一位侍女。”
    唐师师笑而不语,她有预感,等他们从围场回来,周舜华和任钰君的塑料姐妹情就要破裂了。真是令人期待呢。
    杜鹃叹了口气,羡慕道:“围场在祁连山脚下,据说足足有一千里呢!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只可惜府上没有王妃,王妃不出行,我们这些丫鬟也没法沾光。唉,不知道谁那么幸运,会被王爷选去随行。”
    唐师师不说话,片刻后,低头笑了笑:“到底是谁,再等等就知道了。”
    九月,天高气爽,队伍早早准备起来,整装待发。
    赵承钧讨厌累赘,往常围猎,队伍中根本没有不会骑马的人。但是这次赵子询背上有伤,赵承钧难得退步,允许赵子询带人随侍。果不其然,赵子询带了女人。
    赵承钧以为这就是他忍耐的极限,没想到,一转眼,他在门前看到了唐师师。
    唐师师抱着包袱站在二门前,等着马车拉过来。赵承钧换了劲装,从府内大步走来,他经过门口时脚步停下,冷冷看着唐师师:“你怎么在这里?”
    唐师师行礼,温顺道:“小女奉命前来伺候王爷。”
    赵承钧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珠静静看了刘吉一眼。刘吉连忙谄笑道:“王爷,老奴不能骑马,无法随行。但是您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不行,她还算听话,动作也利索,王爷,您看……”
    唐师师觉得不太对,刘吉不是说他来说服靖王么,看情况,刘吉压根没说?
    唐师师也慌了,连忙道:“王爷,从三天前我要随行的消息就传出去了,如今府中人人皆知。您若是现在把我赶回去,以后我还拿什么脸面见人?我好歹是太后钦点的第一美人,一路顺风顺水来到王府,您不在乎面子,我却不行。您若是在出发前把我撂下,我没脸走回去,那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赵承钧极轻地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相信:“一死了之?你会在意其他东西,超过你的命?”
    “别的不会。”唐师师如实说道,“但是面子不行。”
    赵承钧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丝毫不为所动,大步走向门外。唐师师瞪大眼睛,提着裙子追下台阶:“王爷,我从小就长得好看,我一直是大美人啊。您不能在这种地方折我的脸面……”
    “够了。”赵承钧忍无可忍,回头冷冷道,“上车。”
    唐师师愣在原地,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刘吉慢慢走到唐师师身后,他抄着手对唐师师打了个千,说:“唐姑娘,王爷不喜欢别人磨蹭时间。快上车吧。”
    唐师师终于反应过来:“好。多谢公公提醒。”
    “老奴分内的事。”刘吉看着唐师师,目光若有所思,“围场上刀剑无眼,望唐姑娘提醒着王爷些,勿要受伤。”
    “这是我分内之事,公公请回吧。”唐师师对刘吉示意,随后就踩着条凳上车。她掀开帘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周舜华看到是她,脸上似有不悦,最终她还是忍耐下去,不冷不热对着唐师师点头:“唐姑娘。”
    唐师师惊讶过后,立刻笑了。她提着裙子上车,施施然坐在周舜华对面,整理裙上的褶皱:“原来是周姐姐,可真是巧。看来,接下来一路,周姐姐就要和我面对面了。”
    周舜华紧紧抿着唇,敷衍地扯了下嘴角:“是。路上有劳唐姑娘关照。”
    唐师师缓缓勾起嘴角:“这是当然。”
    唐师师和周舜华都毫无说话的兴致,接下来两人要么闭目养神,要么默默背书,一路无话。
    因为带了女眷,行路速度大大减慢,原本三天的路程被拖成七天。第七天傍晚,晚霞漫天,他们终于到了围场。
    马车刚一停稳,唐师师就忙不迭跳下车。这七天她实在是憋坏了,一找到机会,唐师师就赶紧下车透气。
    好在围场终于到了,唐师师站在地上,举目望去,草原一望无际,天边红云堆积,夕阳余晖铺洒而下。几种颜色大开大合碰撞在一起,壮阔又迷人。
    景色辽远,一路上的郁气一扫而空,连心情都开阔起来。侍卫们忙着从车上搬东西、扎营,忙得热火朝天。赵子询一路巡视过来,慢慢走到这一带,他骑在马上,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草丛中,以手遮目,遥遥看着远方。
    傍晚风大,她的衣裙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辽阔的草原仿佛一下子成了她的背景。
    她在看风景,殊不知,她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来往许多人,都忍不住悄悄看她。
    两边搬东西的将士看到赵子询,连忙抱拳行礼:“参见世子。”
    赵子询被突然的声音唤回神,他眼睛恢复焦距,淡淡对两边的人点了点头,就翻身下马,快步往前方走去。
    周舜华正站在马车边,忽然她眼神一凝,看到了赵子询的身影。周舜华喜出望外,提裙朝赵子询跑去:“世子。”
    赵子询本来朝着唐师师的方向走,突然听到周舜华的声音,他脚步一顿,硬生生停下。他回头,看到周舜华快步跑到他面前,欢喜地说道:“世子,你是来接我的吗?”
    其实不是,甚至赵子询刚刚才想起来周舜华也在这里。赵子询温柔地笑了,说:“自然。路上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和你说话,现在终于能将你接走了。你这一路上辛苦了,今晚好好歇息吧。”
    周舜华又感动又甜蜜,笑着点头。周舜华以为这就要走了,她眼巴巴地等着,而赵子询却许久不动。他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舜华顺着赵子询的目光望去,发现视线落点竟然是唐师师。周舜华笑容微微一怔,她莫名惊慌,忍不住加重声音,有些粗鲁地提醒道:“世子,我们该走了。”
    赵子询微惊,收回视线,有些不悦地瞥了周舜华一眼。周舜华强装镇定,笑道:“世子,时间不早了,一会你还得去给王爷请安呢。”
    “父亲去安吉帖木儿的营地了,一时半会没这么快回来。”赵子询说完,终于顺从内心的想法,招来一个小兵,冷着脸说,“这里人多眼杂,不是女眷该待的地方。把她叫回来,让她回自己营帐待着。”
    小兵略有些为难,道:“世子,走前刘公公特意吩咐过,唐姑娘是来侍奉王爷的。现在主帐还没有搭好……”
    赵子询又微微失神,对啊,他怎么忘了,唐师师是跟着父亲过来的,自然该住在主帐,哪有自己的帐篷?赵子询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恍神,说:“那就让她去主帐边等着,不要乱走。她既然是父亲的侍女,就该处处以父亲为重,若是父亲回来,她却不见人影,成何体统?”
    “是。”小兵抱拳,赶紧跑过去提醒唐师师。很快,唐师师放下手,遥遥看了赵子询一眼,无奈地被带走了。
    周舜华一直关注着赵子询的表情,她朝唐师师的背影望了一眼,轻声唤赵子询:“世子。”
    赵子询回头看她,周舜华微笑着,说:“世子,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太舒服。”
    赵子询立刻收回注意力,微微呵斥道:“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赶紧回去休息,走吧。”
    唐师师吹风吹得好好的,结果被迫离开。靖王居住的主帐最大,位置也最紧要,搭了许久才全部布置好。唐师师既然顶了侍女的名,就要做侍女的事,她没有单独的帐篷,而是在靖王主帐旁边支了顶副帐,作为她这几日的居所。
    侍卫进进出出,在主帐里陈列桌椅、地毯、香炉等摆设,而唐师师的地方就简单多了,一张矮塌,一副小案几,就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