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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未弦就忍不住嘴角一抽,诡异的逆反心理又上来了,便默默地——换了条腿翘着。
谢温岳忽的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谢未弦瞪了他一眼,道,“严肃点,这儿是派出所。”
“我又没违法乱纪。”
谢未弦白了他一眼,把桌子上的身份证拿了过来,抄下了那一排号码。
还改姓秦了。
谢未弦看了眼他的姓名,又开始从鸡蛋里挑骨头,想着法的骂起了他爹。
忘本的老东西。
他想。
谢温岳的笔录也做得很快,没过半个小时,谢未弦就也把他送了出去。
“回家之后少喝点酒。”谢未弦在门口同他道,“那玩意儿好不好自己心里没点数?”
“你管的真够多的,我喜欢喝。长幼有序,还用不着你管我。”谢温岳也说,“对了,你是不是得送我回家?”
谢未弦冷漠至极:“门口有公交车。”
说完,他就转头往派出所里面走。可刚侧了个身,他就听到谢温岳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谢未弦:“……”
谢未弦身子一顿,不吭声了。
他想起了那封书信来。
谢温岳死后,他守完了孝,回到了侯府里。
侯府的老管家收拾好了谢温岳的所有东西,说怕他睹物思人,就先替他全给收拾到了一个房间里。如果还要拿出来,那他们这些下人就再替他摆上。
谢未弦沉默了很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后,他才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了句,算了,一会儿再说,我去看看。
他就去看看了。
老侯爷的东西很多,当时夜也很深了,谢未弦就跪在地上,一样样的把那些遗物从箱子里拿出来。
老侯爷死的突然,死前甚至都没来得及写点什么留给他,所以也没有什么遗书。谢未弦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指望老侯爷留点什么给他。
可意料之外的,他翻到了一纸信,信上还写着致吾儿。
谢未弦有些意外,就那样端着它,傻愣愣地愣在了那个黑夜里。
他跪在地上,愣了很长很长时间之后,才把信纸打开了。
时间过去太长太长了,谢未弦记不太清信上都写了什么了。只记得信的开头里,谢老侯爷写——“致吾儿,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可下一行,谢老侯爷又说:“不过你打小就脸臭,长得还随我,舒颜也不好看,还是算了。”
这开头两行实在太气人了,也不太像是老侯爷会说的话,所以,谢未弦就记得很清楚。
那封信并不是遗书,那好像是老侯爷好久好久之前就写好了的,看那样子,他是一直想寄到塞北去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一直没有寄。
信里的行文有点硬邦邦的,看起来,谢老侯爷是想关心他的,但他又知道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不怎么样,就不知该怎么关心才好。
谢老侯爷在信里说,门口的树其实是很久之前的一代皇帝赐给谢家的,谢家是块风水宝地,这大树常年都郁郁葱葱的,长得特别好。
谢老侯爷说,这树可得珍惜着点,外人都已经把它当做谢家的象征了。
谢老侯爷又说,前几天他梦到了谢未弦他娘,他娘指着他鼻子骂他不上心,她说孩子在塞北挨冻受罪,做爹的却在京城里花天酒地。
谢老侯爷还说,边境军的统领上次回京来和他见了一面,听他说,塞北那儿的将士都是喝酒吃辣来取暖的,你又不会喝酒,傻眼了吧?
信里洋洋洒洒好长一篇,谢老侯爷只字未提父子两人的事,却字里行间都在无言地说,回来吧。
谢未弦回来了,却不是被这封信叫回来的。
是被老侯爷的死叫回来的。
谢未弦对老侯爷的恨在听到他死的那一刻就发生了改变,再加上这么一纸信,他顿时开始动摇起来。
老侯爷是个混账,他对不起亡妻,他在家里花天酒地,他伤害了孩子。
可他又确确实实的在内心深处关切着谢未弦,他自觉对不起他,也愧疚于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
谢未弦对他的那份纯粹的恨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霎时变得混沌了起来。
他想起老侯爷过去也曾在人前护他,更在朝中护他,还给他置办过衣服和生辰宴,在他生病的时候也守在过他床头,关切的摸过他额头——虽然满身的酒臭味。
人心里的爱恨永远不能分明成黑白,总有些难以割舍。
谢未弦原谅不了他,但又恨不了他。
他对着过去的谢温岳——也是现在的秦煜,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反正我不想让你再当我爹了。”
他太了解谢温岳了,自打这人跟他见面以后的一言一行,他就能明白。
谢温岳肯定记得。
果不其然,谢温岳就冷笑一声,说:“我猜也是。”
谢未弦翻他了个白眼。
“你恨我有道理,我也不是个多称职的爹。”谢温岳说,“不过看你现在这么风风光光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这辈子也遇到了阿雀,娶了她,也反思了很多。我知道,我过去不是个好人,花天酒地的,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所以理所当然的,我没有一定要被原谅的资格……这点数我心里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