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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慢慢来。
易潇又回到了赵家村。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还没有认识林岫的时候。他仍然时常外出,一去就是好几天,频繁地约见自己以前的朋友。回来后便去看看赵七,那孩子被他送去了镇上,一年多没见,身量已增高了许多,不再像是从前那副从没吃饱过饭的样子了。
只是性格还没怎么变。
易潇并不排斥他,他隔三差五地眼巴巴地从镇上回村里找他,易潇也不拒绝,有时间就带着他玩儿。
——不过他显然是不太有时间的。他每次出门回来,都会带回许多玉简,以期找到什么线索,能恢复林岫的记忆,同时勤于练剑,尽可能地恢复身体。
但是赵七过来的时候,他倒也没避着他,任由对方叽叽喳喳地对他说些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比如,赵三婶一开始还几次找去镇上闹事,要把他揪回来干活,两个月前渐渐地却消停了,对他的态度也变温和了。上一次见面都没有骂他,还问他过得好不好;
比如,私塾的先生夸他学得好,有一次还让他去家里吃晚饭。
比如,上次赵三叔见到他,说他念书厉害,他们会想办法给他出束脩。
易潇默默听着,也不发表意见。他私心里并不是太相信,赵三婶会当真改了性子,但看到赵七这样发自内心地为和家人的关系得到改善而高兴,他也觉得欣慰。
只在心里想,大不了若是赵三婶不愿意,到时候他继续出这笔钱就是。
当然,更多的时候,赵七都只是在一边看着他。他是个早熟的孩子,察颜观色,知道易潇回来之后都很忙,便也不怎么打扰他。
如此过了三个月,林岫的事还没有头绪,他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之前那么孱弱了,好歹也算是一件好事,易潇不气馁,还算乐观地想,虽然金丹没了,但他也许可以试试走体修的路子。
只要他的实力能不断增强,他能打听到的消息也会慢慢变多。
这天他照例晨起练剑,虚掩着的门却忽然被一把推开,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易潇哥哥!”
是赵七。
易潇收了剑,擦擦额角的汗,讶异道:“怎么突然跑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从镇上回到赵家村,可是要走整整一个时辰,眼下又已深秋,天气寒冷,他一个半大少年,不知是怎么摸黑走回来的。
“我……”赵七忽而语塞,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吞吞吐吐地说,“我……”
易潇看他不停地绞着手指,不由得有些担心:“可是私塾出了事?”
“私塾……”赵七结巴了一下,重重一点头,“对,是私塾出了事。”
大清早的,他的脸上却在冒汗,熹微晨光里,易潇能清晰地看到他白得不正常的脸色,皱了皱眉,递过去一块手帕,道:“是什么事?慢慢说。”
赵七却摇了摇头,惨白着脸说:“来不及了。”
他拉住易潇的手,声音里带了点哭腔,说:“易潇哥哥你跟我去看看吧……”
易潇一万分地不解,在他想来,赵七好好地在镇上私塾念着书,能出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但赵七神情中的惊慌不似作假,这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因此,尽管他可以挣脱赵七的手,看到对方快要哭出来的脸,也还是心软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任对方拽着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一头扎进了迷蒙的晨雾里。
他连剑都来不及扔。
只是,明明他们出门的时候,朝阳便已经升起了,按理说,晨雾会渐渐散去才对,可是他们走着走着,易潇却敏锐地发现,雾气反常地浓厚了起来,起先他还能清楚地看见方圆一丈的景象,后来却只能勉强地看清脚下的路,和浓雾中影影绰绰的婆娑树影。
他停下来脚步,道:“小七,这好像不是去镇上的路。”
他倒没有怀疑赵七的意思,只是觉得,赵七可能心急之下走错了。
又或者,是被什么误导了。
是前者倒也没什么,可若是后者……
易潇打量了一眼周围浮动的迷雾,悄悄握紧了剑。
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赵七身体一僵,低着头,嗫嚅道:“这就是去镇上的路呀。”
易潇终于察觉到他的表现不对劲,皱眉道:“小七?”
赵七没有回头,肩膀却颤抖了起来,哑声道:“易潇哥哥,对不起……”
易潇的表情微微凝固:“你要带我去哪里?”
赵七只是摇头,易潇看不到他的脸,却能听到压抑的抽泣声。
他再仔细看了看层层把他包裹的灰色浓雾,从中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神情慢慢地冷了:“已经到了,是吗?”
赵七哽咽着说:“对不起,但是,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娘说,要是我不管他们,他们会死的。我只认识你……只有你能帮我。”
“是这样吗?”易潇轻声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呢?”
赵七又不说话了,只是呜咽。
易潇缓慢却坚定地抽出手:“因为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了,对吗?”
赵七哭着辩解:“我没有……”
“你有。”易潇冷冷打断他,“否则你不会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