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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笑着说这话的, 然而笑意并不达眼底, 里面只有冰凉刺骨的寒意。
连一丝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甲辰查到的消息里,并没有细致到他差点被烧死这样的事情,不过只要他是恨着谷文翰的就足够了。
这份恨意,正是纪宣灵所需要,也是谷彦林想让他看到的。
“朕对你们父子的恩怨并不关心, 你只需告诉朕,石山一事背后主使者,究竟是不是谷文翰?”
谷彦林跪下行了个大礼,“诚如陛下所言。”
比之上次在别院中遮遮掩掩的样子,他这次承认得可要爽快多了。
纪宣灵墨色的眼眸紧紧盯着他,“那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谷彦林抬头无辜道:“陛下明察,此事自始至终,非微臣本愿。”
他的这些话,真假暂时都无从查证,但纪宣灵此刻需要的,就只是一个态度罢了。于是二人相视一笑,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谷大人跪着做甚,起来说话吧。”纪宣灵忽然和颜悦色起来。
“谢陛下……”
二人谈话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便结束了。临走时,他微微侧头看了眼,瞧见了屏风后头的半块衣角。
真是有趣极了。
谷彦林若有所思,笑了笑,抬脚走出了长宁宫的大门。
屏风后坐着的,正是如今身怀六甲的摄政王。
方才他们的对话,云幼清尽收耳底,待谷彦林离开,他才缓缓从后面绕了出来,眉间含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与虎谋皮,陛下需得保持戒心才是。”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直觉,云幼清始终对谷彦林信任不起来。
纪宣灵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们别无选择。
这是最快的方式。
谷彦林或许不值得信任,但他对谷文翰对谷家的恨意,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知道……”纪宣灵将云幼清的手捉在手里摩挲把玩着,“他想让我们先解决陈瑛这个麻烦,且不说这正好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他有要求,那这场交易就不是单方面的。”
有所求,才有所得。
不过有时想想,直接挥兵踏平国公府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败坏名声,弄不好会落一个暴君的名头外,全无后顾之忧。
可倘若真的这样做,他必会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皇叔为此殒命的事。
不论对错,这道坎纪宣灵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阿宣,你在想什么?”见他出神,云幼清目露担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纪宣灵回过神来,转头冲他一笑,“没什么。说起来,小萝卜头就要走了,我这个做皇兄的还不曾给他送过什么,皇叔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这个建议,直到纪宣灵为他们饯行的宴席之上,云幼清也没有给出来。他从未用心给什么人送过礼,这简直是在为难他。
好在纪宣灵并没有把这件事完全压在他身上的意思,没两日就拍拍胸脯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席面就摆在金殿后的太华宫中,说是为各地藩王饯别,但满朝文武及其家眷都在邀请之列,其中还有好不容易从大理寺「做客」回来的吕思雍。
这是场所有人齐聚的盛宴,也是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
天气渐渐回暖,素日一向怕热的云幼清,今日却用宽袍大袖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确认看不出异常后,才双手交叠,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肚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纪宣灵觉得他过于小心了,“皇叔放心,他们看不出来的。”
如果不把手覆上去,这点轻微的起伏,瞧着着实不明显。
这番话毫无疑问遭到了云幼清的白眼,仿佛在说,敢情揣了个球的人不是你。
作为这一切罪魁祸首的纪宣灵讪讪闭了嘴。
摄政王长久不曾现过身,一出现便是在和陛下窃窃私语,旁若无人的模样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谁知三两句话后摄政王就变了脸色。
果然,这两个人只是表面和谐罢了。
众人如是想到。
“纪安南,过来。”纪宣灵在上面冲他招了招手。
小小的纪安南因他这句话,身上一下聚集了许多的目光,端王妃鼓励般在他小脑袋上拍了拍,轻轻将儿子推了出去。
场面虽大,纪安南却一点也不怵,小短腿一步步迈了上去,认认真真行了参拜大礼,“端王世子纪安南,见过陛下。”
纪宣灵微微颔首,却没有叫他起来,“端王薨逝多年,仅余这一子,当年念及世子尚在襁褓,并不曾让其承袭爵位。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朕打算将世子应得的东西,全都交还给他。”
云幼清知道他给纪安南准备了一份礼物,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份大礼。
如此一来,纪安南也算是本朝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位亲王了。
陈庭当堂宣旨,这件事就算彻底落实了下来,连给众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对了,还有陈将军。陈将军在西南镇守多年,真是辛苦了。”
纪安南好歹是纪氏皇族血脉,继承端王之位,虽时机不对,但胜在合情合理。纪宣灵在册封完纪安南之后突然提起陈瑛,其中意味,令人深思。
而陈瑛大约是想到了谷文翰先前替他递折子请赏一事,十几年来一直安居此位的不耐和憋屈,瞬间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