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另外两人凑了上来,从上往下,足足有二十一项,五十解释道:“你们也是知道,北原有内外通三种赏令。”
若儿和斐妄只得嘿嘿两声算是...彻头彻尾的不知道,五十翻了个白眼:“你们平时难道都不细心留意,冰原上下,有千把号人,我们身上穿得手里用得看着稀疏平常,拿到外头却都是价值不菲,先别说我…冰裁手下的精细针线,就拿来说鲸油灯也是根根寸金,这些可不是白得来的,真是不知道过日子的内里辛苦”。她这几年开始独立采办衣料,也是没少和北原的人打交道,你来我往,一张小嘴练得蹦而嘎响,数落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北原才是冰原上下运作的钱袋子,除了买卖交换些日常用的,更是以北原为媒介,设了内外通三种赏令。外令一般就是外头托着找些冰原才有的稀罕物,内令则是里头托着外头带些合用的东西,通令最是常见,就是北原搜集过来的,离着冰原近些的一些民间采办捕给。我手头的这份就是这个月最新的通令,我们合计合计,看着选着个合适的,然后顺手带回来,再和良商讨个好价钱。”
斐妄有些奇怪:“我们也不出原去,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
五十听了,小嘴紧闭,眼里也是有些凄凉神色,“就留作后备之用好了,或是换成其他东西,也是好的。”
若儿猜到了她的心思,眼里示意斐妄不要再往下讲,小心地问道:“那就这么定了,你看我们是接下哪个通令好些?”
三人扫过纸上,只见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名字,看到中间,总算找了个熟悉的名儿,五十和若儿认了熟人,一拍就定了下来:“就去找血鲨翅好了。”两人都是想到,胡三无随手就扔出了十几个的东西,应该是在稀疏平常不过了的,想来难度不大,更何况,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求幼年血鲨翅五枚。”没长成的鲨鱼能有多大能耐,只可惜,三人都是内陆出生长大的,只记得冰原纪簿上的寥寥数语:“鲨,性残,喜群游,嗜人肉。”哪还知道,此鲨非彼鲨。当时翻阅时,几人暗里还曾说听文堂的文师们太过偷懒,连鱼的大小都是忘了标上,可是忘了,哪里会有有正常的文师会跑去观察这群凶鱼。
才刚说定,只听入海口处,一声震耳号角声传来,“靠岸。”驶近的是一艘黑压大船,船高不见顶,只能一眼望见桅杆上随风狂摆的帏布。船身离冰原入海口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只听得吱嘎摇摆,从船上抛下了一块巨大的黑色锚铁丁子。甲板之上,一声大喝传来:“可是陆兄弟说得三名助阵的道术能手?”
五十和斐妄脸上都有了些愧色,道术才算懂得皮毛,这能手可就不敢答应了,这胡乱吹卖的不法良商。只是有人站得高了,脸皮也是厚了,若儿脆声回道:“正是!”这一句回答得好不荡气回肠,就是无羞无耻。船上瞬时钻出了十几个人头,都是带着光着头,缚着件渔夫半夹袄,都是一色打扮,其中只有光头蓄着个大胡子,冲着众人喊问着。
大胡子看着下面的三人,眼里还有些疑虑:“都说冰原是能手济济,怎么这次来的都是些后生小辈,可别是胡乱送来凑合的,我们可是正经的捕鲨船队,可不是带娃娃兵的。”这话被风声带的老远,一众的渔民伙夫手就是笑闹了起来。
若儿两眼一转,“你可是从上往下看,把人给看小了。道术修习,越到深处,固本培元,自然是身轻体巧,容貌若童。”
那大胡子定眼看去,只见答话的那名少女,一身单衣,站在风雪中,没有一丝生冷怕寒,蜜染肤色,体态轻盈,脚下所踩浮冰也是临近入海口处,时有雪溅冰打,她却是飘飘然而站,孑孑然而立,不摇不坠。再看看旁边的一男一女,少女身若春柳秀挺,少年眼如星瀚深沉,当真有些看不出深浅,一时还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那大胡子只想到须发都结上了一层雪气,眼神里还是带着迟疑不定,
“斐妄。”五十推了他一把,少年低咕了一句:“又是…”,
他却不再和以前一般,将身上的道元都是集中到了手中,只是轻巧的用着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龙字,这才刚写定,炎色火龙伸直龙身,狞然浮现在了空中,巨龙正是鳞片浮立,双眼怒腾,爪牙刃利,龙尾一扫,冰面上陡然多了几道烧痕,龙身又是蓄势待发,这才发现下面已经被惊得楞了一船的人以及两名总是不怀好意的少女。龙角附近生出了几条纹路,它朝着斐妄恼怒的低吼了一声,火色一黯,龙身又消失了。
大胡子立时精神了起来,“果然是道术大师,兄弟们,放甲板,请大师上船。”
只听那些带着皮帽的汉子们齐声喝应,一方踏板被放了下来,浮托在冰面上。三人这才鱼贯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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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渔船颠簸谁人心
三人都是头次乘船出海,上船之后,眼睛也就不肯拉下,四处打量了起来,这才发现船上竟容纳了百人众之多,身份分工也是各不相同。刚上船时,船的左右侧各是立着五六十人,分别管着一把硬木桨。磨的黑亮平实的甲板之上,一根两米来粗的巨大桅杆耸入云端,瞭望夫正站在空悬高处的瞭望平台上。杆子四周突出了无数攀爬用的铁钉,桅杆上端,看着很是牢固的兽皮帆布先时时还只是松垮的垂挂着。
只听得一阵犀角震耳传来,冰原吹来的雪风再是一急,兽帆立刻如被拉足的弓般绷紧开来,上面四个发亮的大字,正是“千秋渔寮”。光着膀子的划操舵手,一声大喝,将一方十二轮的船舵操的飞快。船侧旁,更是传来阵阵船桨落水破冰之声,三人连忙往旁看去,原来方才的硬木浆竟然有船身高矮,方才还是收在了半空,这时犀角号令之后,船下“刷”地放下百余船桨,船身如同百足蜈蚣,成百船夫齐齐摇动船撸,船桨整一发力,一阵挤压冰面的破碎之声后,船身就是冲回了冰洋,往前方行去。耳风阵阵,冰原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金灿瑙瑙水光随着渔船一路远去。
方才发话的正是这艘渔船的总把式,船上的人都称呼他为老十三。这人嗓门很高,一身的黑色发亮肤色,听他说来自己曾经一人带着十三只渔船,捕捞了百余枚鲨翅。他也是个直爽的脾气,初时还为自己先前小看了这三人感到愧疚,待船行入了正常的水路后,他见这三名很难得求过来的道术师父,只是东张西望,满脸的雀跃,没有半点骄横神情,心里的忐忑也就消了个精光,就是执意带着三人观看起了整艘船来。
只听见老十三在前面说得眉飞色舞,这整船走下来,却是用上了小半个时辰。原来这船并非一体而建,共分三层,顶层正是先前上来时看到的甲板桅杆处,也是白日里渔船众人的干活处。由正中的船舱下去,下面正是百余间伙夫室和十来间储物室。他虽看着五大老粗,想得倒是周到,早早就将几名娇客的住处安置了妥当,船上有些拥挤,只得五十和若儿一间,斐妄跟着他住了一间。听了这分配,斐妄脸上也是毫无异议。二层的两端尽头,各是架了两门黝黑长筒。见三名小娃脸上有些异色,老十三得意的连络腮胡子都跟着抖了起来,“这两门是鬼火炮,也是我们的副寮长给我们这艘船安的好家伙,碰到大鲨群或是盗匪时,可就派上大用场了。”他说得红光满面,可惜旁边的三人却是没有多少听到心里去,他见几人只是看了几眼,没多大兴趣,只好将自己过往的风光战绩的一套说辞都吞了回来。
再往下行时,船廊里突然晃动起来,走道狭窄,三人只能手忙脚乱的撑在两侧的船板上,见得他们的狼狈模样,大胡子又是笑了起来,他拉过斐妄,“小兄弟,可是要不习惯了,你们修道之人,都是走惯了青云坦荡路,少走这阴晴不定的海路,到了这海上,可是要受上一阵晕船苦了。”说着就是拉拔着东倒西歪的三人继续往下层走去。
下层和前面两层很是不同。甲板之上八方开阔,二层之中,也是封而不闷,每个房里,各有方窗圆门,光鲜很是通亮。这第三层,几人才刚踏下扶梯,只见眼前已是漆色一片,冰凉之气和咸海水气味扑面而来。才刚由光亮走入黑暗中,几人的眼里都是有些不适应。
只听得若儿小呼了一声:“十三大叔,这些铺了一地的整齐的冰块是用来做什么的,我还以为只有冰原才这样的厚冰覆地,寒气逼人。”其他几人也是五感六识比一般人强些,这时也是缓了过来。原来这第三层除了冰块竟然是空无一物,整个下层就是一个被挖空的底舱,无数的方正冰砖被整齐的搁放在地上,冰身寒烟起伏,整个船舱都是蒙上了一层冰气。
大胡子小心的点起了一旁的鲸油灯,眼里满是赞赏,他又是重重一拍斐妄,赞道:“果然是冰原能手,这样死光的地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做什么用的,你们可是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说着,他就爬了回去,只剩一盏鲸灯随着船身来回摇晃着。
老十三本还想热心地拉着几位贵客看下各个舱室的功用,哪知三人的脸色越来越不济,船身晃荡的越是厉害,三名少年男女的胃里也是跟着翻腾,五十最先受不了,急急地跑了出去,若儿也是熬不住了,连忙窜了出去,斐妄心想要撑起冰原的脸面,硬熬着,直到老十三将他拉到了储物室旁,船身又是一个摇晃,他连门都来不及推开,就学了影兔一样的速度,冲了出去。
待到好心的老十三来招呼他们用饭时,才见斐妄和五十都是盘坐着,手中结印,双眼紧闭,脸色也是好些了。倒是那名最先上船的单衣少女,挂靠在床沿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听说了他的来意,脸上才有了一丝活力,嘴里问出了一句莫名的话来:“是用火烧的?”得了肯定的答复后,她就是挣扎着爬坐了起来,扶着还是有些摇晃的船舱走了出来。
老十三还看着正襟危坐的五十,说道:“这位姑娘和里头的兄弟可是要一起?”前面传来无力的回声一句:“都说了是道术能手,个个都是会辟谷的,以后都不用准备他们的了。”老十三心里犯起了嘀咕:“都是一道的,怎么你不跟着一起…屁股。”
才上了甲板,若儿又是吃了一惊,空白一片的甲板上,这时正三张一列摆上了十几列方形长桌。桌子旁就围坐满了伙夫水手渔夫,每人面前各有一尾手臂来长的烤鱼和两指来高的竹木饭桶,再加上桌子正中的几大盆藻菜汤羹,星光之下,每人都是开怀大吃了起来,。只听得盆响碗碰,不时传来笑骂声音。
老十三将若儿带到最是靠近船头的长桌旁,给她送上一双木筷。若儿也是好久不碰熟食热菜了,东西刚送入嘴里,只觉得这米似乎碾米烂渣,咀来嚼去,也是没有味道。再是夹起一块鱼肉,只觉得干咸难咬,正含在口里,忽觉得喉间一酸,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船晕反胃酸坏了,她见眼前的老十三也是不动筷,只是眼里带着企盼,看着自己,连忙咽了下去,咧开嘴来,讨好地说了一句:“好久没吃过这样的米了,”心里暗暗说到,这话也是大实话,是好久没吃米了。
老十三眼里闪出几道异光,他回头看看正在埋头大吃的弟兄们:“也不怕你笑话,这里的一桌饭食,还从没被外人夸过,也就是我们这一群兄弟们吃得喷香,也是在家里实在饿得慌,才会讨了这么个死…差事。”
若儿听他说着,手中举着筷,四下一看,有些人已经站起身来,换上第二桶饭了,她看看桶中的米都只有半颗半粒。老十三说到了兴头上,又是继续唠叨着:“我们这些人都是冰洋沿岸的土著。那里虽然不比冰原那样终年严寒,也是气候年年异常,从来没有个风调匀顺的年头,海边的水土不好,土中除了沙子就是砾子,壤也是又咸又渍。村落里不能出海打渔的老弱妇孺捡拾了大半个月,才可以整出能种活稻子的海田,又要赶在一年一次的海水大落时种,赶在每次海水大涨前收,每次都是稻粒没长饱实前就抢割了下来,长上一茬瘪米谷子,就收上一次,一趟稻子总共要割上三次,收了下来,也是舍不得吃,托着卖到外乡去时,别人都说碾米渣子,就是收做饲料都是不肯。我们这群人被渔寮收了进来,一人都是发了十袋上好的谷苞子作为出海时的口粮,大伙都想着家里的吃上口好米,就自己做主换了过来。就是没料到这次出去,还能请到你们这样的道人,只好随便挑上了一些齐整些的,给你们凑了几桶。”
若儿喉头的酸意似乎传到了鼻子里去了,再看看老十三的竹桶,正是米丁满桶,黏煮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米样。她低低地咳了一下,和着旁边的人一起扒起了饭来。
海风吹来,船徐徐前行,离冰原越来越远,原本随处可见的大块浮冰,一点点的消融在洋里。秋月郎郎,甲板上人头晃动,吃饭用的竹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忙活了一天的人都睡了下去,只剩下瞭望台上一个值夜的水手,眺着远方,海平线上很是安静,连倦鸟似乎都飞回了暖巢。这水手是第一次跟船,村里只有满了十六的家里有两个以上男丁的,才能跟着一起出海,他眼力比别人好些,又能识些字,就被拨过来做了个记录海路,夜间勘探的瞭望手。
这时,船已经彻底离开了冰原的地界,进入了正常的海域,星影未消,他看着东方还没来得及泛开的红色,想着明日应该能够见到一派海日东升的景象。耳边的桅布突然抖了几下,怕是哪来的落单海鸟糊涂撞了上去了,他低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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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月下惊魂无人知
夜里米色的单衣在月色下如雾似幻,如同薄纱遮面,很是旖心。年轻的瞭望手呼吸一乱,只见高杆正中,少女正踩着突出来的铁钉上爬而来,她也不用手扶着,就是如猫般轻掂而上,上到一半时,海风卷过将她的衣袂缠在了一旁的麻绳上,才有了刚才的那阵动静。
若儿见声响惊了人,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刚才一阵子的胡乱塞吃,又灌进了一些藻菜汤,这时正是撑得发慌,见了上头这人对着月亮,就是呆傻愣着,就生了这上杆吓人的心思。瞭望手直看着下方的少女,不甚白皙的肤色在月下显得亮眼了几分,眼里漾着欢跃,嘴角翘而微弯,他只觉呼吸有些急促,只见最后几步,少女却是腻烦了这百余根铁钉空阶,一下子脚里发力,窜高一冲,无声地落在了瞭望台上。瞭望手这才想起,白日里自己只顾着补觉,听着兄弟们前几日就是嚷着,这次鱼寮里花了大价钱请了几名道术师父来助阵,原来这就是道术师,可惜闲逛在台上远望的“能手“并不知道自己使得全大陆的道术师都蒙上了个猴子一般的身手的封号。
她看看眼前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瞭望手,伸出手来,往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学着晚饭时,下面时的伙夫抢着收拾的空桶,老十三说的那句话:“你下去吧,我来!”她的手才落到那人肩上,只见少年的脸霎时如同火烧一般,红通了起来,夜风撩心,她身上的单衣被吹得紧贴在身上,显出了玲珑有约的妙曼曲线,半长的发被吹得直兜转着,脸上因为一路攀爬,晕染了层胭红,眼里满是看到月色之下的阔海星空之后欣喜,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行的平稳的渔船遇到了个抬头浪,踉跄了一下,这个情窦初开的是年轻水手被猛的一晃,清醒了几分,只见少女走动了几步,身子似乎带着股清新的雪香,他看看还留着一丝少女手温的肩,嘴里结巴了起来:“不…不行,夜里风大,天…也太黑,你…在这里…不妥当。我,陪…还是…你下去…我呆着…就是了。”他说完又后悔了起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长夜无边,身边有个人,有个这样的人陪着想来是件好…美事。
若儿见这人脸上忽明忽暗,如同被风胡乱吹的暗淡鲸油灯,嘴巴一努,指着前方,“那我走就是了,你可是小看了我,怕我拖了你的后腿,前面有只白毛的大鸟就要飞过来了,你可是要小心别撞上了。”说完,她身子轻旋而下,上来她还用了些时间,下去却是如同蝶梭月下花丛,三两下就落到了甲板上,再见身子一飘,就是连个米色边角都看不见了。
年轻的瞭望夫后悔不已,嘴里只是念叨着,突然想起她提醒的大鸟,连忙打起精神,往前看去,只见月色依然如雪似,泻在甲板上如同镀上了层白铁皮子,哪来的落单海鸟。他叹了一口气,脑里又是想起了少女的嗔骂样子,眼里朦胧了起来,思绪涣散,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咕叫声,他才刚回过神,只见眼前一白。幸好他身手也是敏锐,连忙低身避开,额间还是被海鸟平铺开得翅膀撞了个目眩金星,他搓揉着,回头望去,正是一只白色大秋鸥,瞭望手一愣,又是呆傻在了上头。
船舱腹影处,若儿的半个身子探出了朴木栏杆,夜已经深了,百来根浆木被绑定在了船弦上,船只是靠着单一的海风拉帆往前行进,海浪拍打着船身,闷声阵阵。刚才她只是一时起了性子,也就没顾得上先前的一股头晕目眩,胡乱爬杆子上台去了,倒是忘了老十三说的,自己这三人竟是患了个晕船症。
先前在船舱里头,五十依旧入着定,人如同黏在了床板上,风浪颠簸与她都没了了干系。若儿暗自羡慕着,摸摸这竹木打磨的床板,虽然比狐洞里的寒冰床好上一些,只是她还是睡安稳,想用着海纳法,有记起这里四处环海,这吸元纳道怕也是用不上,看来余下来的这些日子只能学着船上的人正常进食了,刚才摆放在眼前的硬干柴鱼和破米渣子还真是磕的她胃里翻腾。
浪花叠拍着,夜已深,水面起了一层海雾,冰原已经看不清了,想起了日渐衰老的冰裁,陀螺打转的胡三无,话依旧不多的暴雪师父,冰原…自己是一定要离开的。自己的一句:“花灵在上,我,韩银若,在傲世哥哥二十岁前定然到齐堡相助,以玉为质”,是一定要兑现的。那颗头玉,被她和着一身棉袄靴子小心地被收藏了起来,她时时会将它们铺开,一切都是如五年前般新崭暖手,“傲世哥哥,为什么你从来不回信,碧色总是可以一月连着一月的回,你可是没有收到信。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记不得你的样子了。”若儿对着海中的澄黄水月,低声呓语着。
她的眼里已经满是月影,海水还算清澈,连深海底下似乎都遍染上了月色,洋面出奇的安静,浪花也跟着凝固住了。船身停滞在了原处,缠了一日的昏眩感忽然没了踪影,若儿回身看看瞭望台上,那年轻的瞭望夫半靠在桅杆上,似乎因为海面的暂时平静而睡了过去,夜晚本就该是如此安睡的,若儿张嘴想叫出声来,空放在外的手上多了几阵冰滑感,船体有了异动,先是船头,再是栏杆所在的船尾,都开始慢慢地摆动起来,船并不大幅度移动,就是前后左右很缓慢地打着转,就如同风轻摇着的睡篮和着风声,空气里多了一股湿漉的海味。
这时候,如果有路过的邻近船只,从底下往上看,会发现船身下缠绕着无数密密扎扎的带状物。若儿看到自己手上,圈圈如海带缠了一臂,她手下用力,就是想将左手拉脱出来,这缠在手上的黑墨色的条状物是有些弹性的,被她这么一拉,手先是收回了些,只是经那粘滑的液体又是收紧,手还是被拉了回去,鼻下不断飘来海腥气。她凑上去的右手还没碰到那怪草,条状物就是往后一缩,闪避了开来。若儿反手抽出脚上的双阙,隔着栏杆一气胡乱斩刺,只见匕首月光之下,黑白间闪,刃光刺入那缠绕物,力道就是被吸收了进去,若儿从没见阴阳失手过,见匕身整个陷了进去,心里连忙催动起来。阴阳挣扎了会儿,反弹出的力道都被条状物上不断分泌出来的粘液层层包住。
她的身子被往外拉着,心只能如同鼓槌点面般剧烈的跳着,相持了一刻钟,若儿只觉得头晕感又是袭了过来,身子一倾,就被拖下了水。只听得海面轻响起入水的声音,船依旧停在了海面上,风却是丝毫吹不动帆了,船身被无数分生出来的草簇包住,只剩下那根桅杆还露在外头,海风吹到这里就是绕了个弯,避了开去。若儿入水的一瞬,心里绝望陡生,身子被死拖着,手也是动弹不能,她心里无数次的呼喊着阴阳,一次次的呼唤都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海水没过了她的脚踝,突如其来的湿冷让她打了个激灵,海水反而让她醒了几分,她趁着身子入水的一瞬,死命的呼了一口气。
越离开冰原,水也是暖了几分,但是深海之中,依旧寒冷异常。若儿憋着口气,连忙睁开了眼,眼里先是一阵不适,眨巴了几次后,本该清澈的海水,连一丝浑浊的排泄物和其他洋底生物都没看见,只见拉自己下来的怪草连绵开来,及目之处,她可以清晰地隔着海水看着自己的左手被一丛看不清摸样的海草往前拉去,阴阳被其中的一条卷裹了起来。她憋在腹里的气越来越少,只见那草簇也是慢了下来,若儿眼前正是一块锋利的往外凸出的尖石头,草簇正要将她往上面甩去。
明白了这堆怪草的意图后,若儿脑里又是清醒了过来,尽全身的力气往后拖拉着,身子却因为海水的流向和草簇的拉推逐渐往前移动着,已经看到了尖石上面浮动着的陈旧血气,她急得口鼻之中就是,冒出了几个气泡,右手又是往阴阳探去,只见那海草又似往后一退,若儿眼里闪过几丝惊喜,摊开右手一看,只见手中掌纹之下,那朵蓝色婆婆纳在水光之中,折成霓蓝色,她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韩红窈的凝封术又是失了效,右手又是往那堆草簇凑去。一凑一退,再凑再退,
草簇抖了一下,在右手靠近之时,连忙避让了开来,若儿这下也判定了这海底草簇似乎对她的右手有些避讳,更准确的说是对她手中的花物很是忌讳。这时,就如溺水者见了浮木一般,她突然两脚一环,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突然一个猛蹬,还被缠绕着的左手连着身子被送进了草簇,草簇上依旧满是粘液,若儿撇开那股讨厌的不透气感,右手拉住草簇中最粗壮的一根草触,整个人贴了上去。右手更是死命的挨近还准备躲避开的草簇。
到了此时,洋底的人草大战颠了过来,只见草簇先是剧烈的抖动,但是那只手却是左缠又绕,就是摆脱不了。草簇来回摇摆了半响,只见眼前的人眼睛越来越大,嘴里的气泡接连冒了出来,整个脸颊都鼓肿了起来,草簇之中的无数叶条也不在躲避,突然围成了一道道圆圈,不再躲避少女右手中的那朵让它害怕的幽蓝小花,竟是一下子化成了个海草囚牢。
囚牢先是条条相绕,再是上下穿梭,直至密布成了一个巨球,若儿整个人被包了进去,她此时身上那呼进来的一口气已经所剩不多,只有右手还是往前挡着就要靠近的牢笼,水压越来越大,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了出来,左右手都是抵在了草牢上,眼前光亮越来越少,黑墨色层层铺了过来,身子似乎也不再属于自己。手心的蓝色花朵先还是半闭着,随着若儿的身体越来越往下划,几瓣蓝色先是慢悠悠地绽出了点蕊黄色,一瞬间突然全部裂放了开来。
那黑墨草簇跟着收拢,它也是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叶笼中的人生机也是越少,笼子往前移动着,就是往原先那块尖石上游去。就要近时。草笼中突地一亮,几缕蓝光漏了出来,草笼猛地一缩,再是一放,似乎是要被撑开了一般。只见海面之上,布满船身的海草猛地一退,船身又显了出来。
洋面也是跟着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船舱里的众人翻了个身子,又是睡了过去,五十和斐妄身上,则凝出了各自的神元之色。那靠着桅杆的瞭望夫头撞了个正着,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他急急往前看去,见船还是行在了正常的海路上,再往下看去,只见幡布依旧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甲板之上月光凝地,一切都是如初,才放心地又靠在了桅杆上,
下章预告,当巨无霸碰到霸王花
嘿嘿,话说总要有个大绝招了吧,可怜的娃啊,道术小白的苦难日子总该要过去了~
004 千叶纠缠霸王怒
若儿模糊之中,犹如醍气突然灌顶般,只觉胸中又是灌入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她被挤压的贴在草壁上身体又是恢复了知觉,一力挤压着的牢笼松弛了开来,那些滑韧的割也割不开的水草叶带一层一层的剥落了。她眼前只见那饱满的草触这时上面如同没了水分一般,表面的弹性一下子都消了个精光,她灵识一转,阴阳轻松的从草中挣脱了出来,在水里破开一道路子,飞了回来,阴阳过处,草触如同陶瓷一般,破碎了开来。
原先弹性甚好的草簇,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就是飘浮在远处,如同秃了毛的土鸭。她莫名之下反而占了上风,手中的蓝光泊泊流闪。那拳头大小的草簇,又是瑟缩了起来,若儿心底突然浮起了一阵微弱的响声,声音之中,满是哀求。“霸王花大人,请饶了千叶这次,”。
此情此景,若儿就是想起了之前的贞木,她迟疑了一下,嘴里刚想说话,猛地灌进了一口子咸水,这才想起了自己还在海中,草簇的声音又是飘了过来:“大人,你只用想着我就能听见了,千叶虽然六灵不全,但六灵之中思之灵已成,你我又是同源,只要两方愿意,都是能彼此听得心念。”
若儿除了黑玉之外,也只和贞木有过简短的神交,更别说在这样的深海之下,她此时全身泡在水里,身心都是说不出的变扭,“你是哪里来的…草灵还是姥姥小时候说的水…海鬼。”
那草簇听了这样粗俗的名字,拳头大小的身子不甘的膨了一下,飘来的声音里面也带上了不满:“大人,我的本源是株千叶裙带,是海地带类中的一种,自从六灵中有了三灵之后,这附近的海域里的同类生物,都是称我为千绕魂。”
“千绕魂,”若儿心里低念了一句:“好你一株不知好歹的海带,你害死了多少过路的船只,渔民。”在冰原待得久了,她也是知道不该妄动杀念,尤其是对同类,刚才的一番惊险让她显先就没了性命,这时险情已过,更是气不打一处。她说话之间,也是觉得身子里的气似乎源源不断地自发生了出来,就如同深埋在雪底之时一样。
“霸王花大人,”那千叶裙带六灵之中,已经生出的除了思之灵外,就是动之灵和视之灵,见若儿脸色不善连忙解释道:“我平日都是捕食些鱼类的同类,只是这些日子,这多日不见肉食,才有了今晚的这番唐突行为,谁知道误打误撞,冒犯了霸王花大人了,”
若儿听得皱了皱眉头,“真是个长在深海不识花的海带,不认得也不能乱嚷嚷,我是...这是婆婆纳,”她说着,摊开手心送到了千叶裙带的前面。
千叶裙带扭动剩下来的带身,顺着洋流飘得更远了些,黑墨色的带叶起了几分白色,直到退到了它认为安全的位置,才又一上一下的悬浮着:“大人,霸王花说的不就是你手心的本命花物,您可知这花的厉害。”
若儿想了一会,脑子里也就是想起了两句话,一句正是冰原纪簿里说的:“此花性坚韧”另外一句就是初遇花泽时说的:“春日之时,就会开得漫山遍地都是。”脑中所想,又是响在了心里,那千叶裙带舒展开了叶身:“该说三分坚韧七分霸气,该说寸土不让而非漫山遍地。”
若儿听了还想辩驳,又是忘记了身在水下,又是吐出了几个气泡。突然若儿觉得身后的水流有些变动,她转身一看,只见一群银白色的小鱼成群游了过来,刚才落水之后,她除了见了满眼的裙带,就只见了几块海底尖石,鱼群却是一条也没看到,小鱼先是游在她的身旁,乌溜眼似是还不知这海底异物是什么,就用鱼嘴轻触了若儿脸颊,若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鱼群似将她当作了一块新型的海石,在她周身飘游了起来,鱼尾鱼磷划过脸侧,若儿觉得很是痒滑,手中一个轻推,将几尾捣蛋着要钻入她耳里的小鱼,打发了开去。
她的手力大多数都被水流消了去,但小鱼身小,还是一下子被送出去了老远,只见鱼身回摆,就要冲了回来,突地千叶裙带身子一长,小鱼就是消失了,它来回几下,卷叶就是吞去了送上门来的小鱼,银色小鱼似乎这时才发现了这潜伏在一旁的熟悉气息,只见鱼头调转,一下子就是消失在后方的洋流里。
千叶的身子似乎大了些,它的身上又流出了几分像先前一样的粘液,若儿见它竟然活吞了小鱼,想起方才它的一番举动,又是怒了几分,心里骂道:“你这妖带,竟然这样蛮横,这海域还是你的不成,上至过路的船只,下至路游而过的下鱼,你都要吞个干净。”
千叶裙带被这一骂,身子先是蜷小了些,又突地吐出一口消化粘液,不服道:“大人,您这话是对也不对,这里本就是我的海域,平日里,鱼虾蟹贝都是不能扰了我的地的,至于上行的船只,我先前也是说了,平日里我都是吃些鲨鱼尸体,那东西虽是只剩了一口气,但精血足,能助我扩展身子和强化我的带触,更能管饱一阵子。您说的这不对的地方是,这几年下来,几家渔寮船只胡乱捕捞,让我连日来只能缩着身子,诱食这些小鱼小虾。我实在是熬等不住了,才有了今夜的行为,更何况若是论起蛮横霸道,我又怎么及得上大人您。”
若儿它她这么一说,也发现着各种似乎还真有些她不知道的规矩,就比了下手心,让它说个明白。
那裙带突然又是身子一高,从洋面上拉下了一株浮葵,又是吞了下去,“您也是看到了,我已经吃了好些时候素食了,这带触是越来越无力了,也是我的名声太霸道了,这附近连只迷路的鲨鱼都不再经过了。”若儿又是晃了晃手中的那抹蓝色,裙带又发出了一阵白光:“大人既然身怀花泽,应该也是了解些花的本源属性的。”
若儿点了点头,突然又加了句:“只是胡乱被选中的,倒没有真正用过,也就不知道是个什么由来了。”
千叶吃完,再是吐出一小口粘液,身子又长长了些:“大人,您也是知道人有弱肉强实,这在动植物之中,也是如此,我们附近的这些海域,除了洞.君.岛百里之内,其他地方都是有辖主的,这也算是个规矩。但您身上的花泽婆纳花却是很不守规矩,在这海里还好些,在了陆上,花木之中,是出了名的喜欢掠地夺土,一点不拉。别说娇贵些的花木,就连随处遍长的各类野草灌木,只要是旁边落入了一颗婆纳种子,春暖水足,就能很快将旁边的地方都侵占一光。花草本和虫类不相容,您这花泽却是不惧虫兽,几季下来,原先种下的花木就失了养分,轻则植株矮小,重则枯竭而亡。这样的性子,比起我这区区的占海为王,可是要霸道多了,所以才有了这霸王花的私下称号。”
竟是如此,若儿想起上次落在丰源里头时,那里满地都是干枯竭掉的婆婆纳,还当真没见着多少的其他覆地植被,她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在这附近可有见过血鲨或是龙头鱼。”
那千叶裙带听她这么一问,竟然学着人的声音低叹了一句:“这两样东西可是都不好找。”嘴上分明就是推脱的口气。
忽然,只见小黑小白从它的剩余的裙带里穿了出来,这回它的裙带似乎不再那么韧粘,竟然被戳破了两个小洞,只见它粘液一喷,那两条受伤的裙带又回复到了原先的黑墨,口风稍稍松动了些,“这血鲨可能还好找些,”
若儿眉毛一挑动,脚尖往后一推,身体又是扑向了千叶裙带,右手大张,作势又要贴了上去,那千叶裙带急速缩小了身子,成了一条扁的真正海带,快速摆动起来,顺着洋流往前逃去,只见阴阳破水而去,“哧”地一声,将那还要挣扎的单叶海带钉在了一块尖石上。裙带再喷出一口粘液,想将身上的双阙滑推开去,若儿眼明手快,右手一抵,手中的蓝光越来越盛,只见阴阳身上的天眼蓝花栩栩绽放,匕身通体显出了蓝色。
那已经扁平的没了摸样的裙带只觉得身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元气又是被抽了一空,它连声讨饶道:“大人,您快收回你的花泽,我说就是了,”
若儿还是不依不饶,顾自抵着匕首,眼见匕身之上,那天眼婆蓝整朵花都要绽开,千叶裙带总算松了口:“大人,是千叶错了,您看我做些补偿,助你早日抓到血鲨,那时候无论是老鲨,小鲨,公鲨,母鲨随您挑都是可以。”
若儿却是只回了三个字:“龙头鱼。”说着拔开了匕首,千叶裙带无奈的又变回了原来摸样,吐出了粘液,修复了身上如同两眼的小窟窿,避重就轻地说道:“这一带血鲨已经被捕杀的差不多了,若是要找到合用的鲨鱼,是要到里冰洋去的,我虽说吃些越境的生物,也是第一次骚扰过往的船只,到了前面,就不知道那里的领主是怎么性子了。”
见眼前的女子也没多大害怕的表现,它心里又给婆婆纳这霸王花加了一个特性:“不知天高地厚。”那少女的嘴皮子刚想再动,一个气泡浮了出来,嘴形显现的还是那三个字,“龙头鱼”。
千叶裙带先是皱了起来,若儿以为她又要使诈,手中的两把匕首又是蓄势待发,裙带皱成了一个苦哈哈的人脸,那人脸还顶着一头杂乱的海带长发,人嘴之中,回敬了三个字,传到若儿耳里,参杂了恐惧还有一丝…兴奋:“洞.君.岛”。
若儿脑里重复了一遍:“洞君岛。”
那千叶海带连忙摇晃起来:“是洞.君.岛。”
若儿比了比匕首,又是威胁着再说:“不就是洞君岛么,我听清楚了,别老是在胡乱扯着,我是问龙头鱼。”
那海带还要摇头,瞥见了那匕首上的蓝光再现,只得定住了海带头,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它将随着洋流摇摆的海带长发都缩成了丁点大小,真是有些怕了这朵霸王花了,“大人,洞.君.岛是连在一起的三个地方。不仅仅是一个岛屿。”
“那又如何,”若儿嘀咕了一句,连根海带都要学文九章一样咬文嚼字,真是…
“传闻那龙头鱼曾经闯过了洞.君.岛的第一关流沙岛,只是一直过不去那条君子路,”那海带说得眉头都飞了起来,眼前的少女还是继续胆大包天着,海带心里说了句:“迟钝。”
不耻下问也算是这南原五十一身上硕果仅存的美德之一:“什么是君子路,什么是流沙岛,还有最后的洞又是怎么回事。”
海带摇身一变,又长成了原先的草簇摸样,它扭了扭身子,说出了一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