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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云扶终究也不肯答应郑雪怀过来。
    她现在还在试探的阶段,要对每一个让她怀疑的人都做最初步的试探,先试探一圈儿得一个总体的印象,再往下继续去分析。
    那对每一个人,就还都没必要深谈。
    况且她还没做好准备要面对面地在郑雪怀眼前拼演技。
    终究郑雪怀比她年长八岁,况且郑雪怀从小就登台唱戏,无论从年纪还是演技,都远远在她之上。她可怕被郑雪怀一眼就给识破了。
    她的态度,逼得郑雪怀赌咒发誓,当即就派兵进山剿匪。
    云扶淡淡放下了电话。
    这样也好,既然白音那一伙人都已经被靳佩弦的人给剿灭了,她倒要看看这郑雪怀的人又能带回个什么结果来。是发现匪徒已经不见了,还是当真还能又弄出一匹尸首来。
    她放下电话,垂首又将这事儿想了想,忽然一个主意跳出来,叫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坏笑。
    她犹豫一下,还是又拨电话给大帅府,要“南街一号线”。
    就算是大帅府的机要室,也不敢说都是安全的,终究那么些接线员,她可还没时间来一个一个地摸清底细。可是大帅府的机要室分成内外两个,“外机要室”是服务于整个“江北巡阅使公署”,所有公务往来都走“外机要室”。
    而“内机要室”则就是为靳家自己服务的,涉及的都是靳家自己的私事,所以内里的人都是当年靳千秋亲自挑选出来的。每个机要秘书,都曾经是靳千秋当年的心腹。
    这“内机要室”里的“南街一号线”就更是重中之重,曾经是大帅靳千秋的私人专线。这条线上的接线员,来源必定一汪水似的清楚。如今靳佩弦将这条线给占下来,想来还是能放心的。
    更何况靳佩弦之前说了,那条线上的接线员,“耳朵还要呢”。
    她虽然没亲眼看见靳佩弦是怎么处置白音的,可是后来在妈和小弟的坟前,她却是看见了封百里带着的那“大包袱”的,最终要用王水化去……
    再加上那“五月鲜”的活埋,她现在对靳佩弦那冷血的一面,也已是心下有数。
    靳佩弦既然说那接线员的耳朵还要呢,那就真是那接线员是明白自己的耳朵可能的下场的。
    也就因此,云扶这时候是放心敢去要“南街一号线”的。
    靳佩弦是隔了有一会子才接的电话。
    他原是在体育学校筹备处呢,得了内机要室的通禀,这才从筹备处回大帅府来接这个专线的电话。
    接起电话来,靳佩弦的声音就已经飘了,“这么快就又给我打回来……嗯,是也想我了么?”
    云扶才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怎么能联系得上沃力恒?”
    “哎,你怎么这样呢?”靳佩弦恼得直叫唤,“你打我电话不找我,反倒是找沃力恒的?我这南街一号线,什么时候变成他的专线;我靳佩弦,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机要秘书了?”
    云扶手指头尖儿绕着电话线冷笑,“他不是叫‘窝里横’么?这样的事儿,就是一个窝里横应该干得出来的事儿。”
    靳佩弦被噎住了。
    谁让这名儿还是他给取的呢!
    靳佩弦无奈地乐,“行,我给你联系他。不过,你先跟我聊一会儿呗?也算给我个跑腿儿费。”
    云扶眼帘轻垂,“五分钟。成交么?”
    靳佩弦忙抗议,“再加个零,不行么?”
    “行啊,”云扶倒是好说话,“那就是05小时了呗。”
    彼时小数已经传入中国,商务印书馆已经出版过《算术——整数与小数》。云扶与靳佩弦也都是留过洋的,这便能信手拈来。
    靳佩弦都被气乐了,“谁让你往前边儿加了?!”
    云扶轻哼一声,“那你到底是要5分钟,还是那加了‘0’的啊?”语气已是再没商量的余地。
    靳佩弦无奈地投降,“5分钟,当然还要5分钟。”
    云扶却也没打算让这5分钟由他来主宰,要不他又该说些有的没的了。
    这便噙着一抹笑问,“欸,你想不想知道,我找沃力恒干嘛呀?”
    一听她这带着“小钩儿”的问话,靳佩弦就已经叹气了。
    他就仿佛看见她,伸出小猫爪子来,探一下,挠在他心尖儿上。有点儿痒,却也钩进肉里去,挺疼的。
    他懊恼地咬咬牙,“我才不想知道呢!”
    反正以后也自然就知道了。
    她却不慌不忙地说,“……王瞎子是瞎,可是沃力恒可不瞎哟。说什么灵台清静,我回来可打听了,我听说他们那派的和尚是可以娶媳妇儿的。”
    靳佩弦说不出话来了。
    虽说心里知道那小猫儿这是使什么坏招儿引他上钩呢,可是……他就是该死地抗拒不了不是?
    他犹豫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你告诉我吧。”
    可是电话那边却是云扶一串银铃的笑声,“……不好意思,五分钟已经结束了!”
    为了达到效果,她还特地将她的怀表贴近话筒,叫他听着那滴答的走音。
    “哎你这个……”他真是又恼得牙根痒痒,又无奈地笑,“你怎么那么赖皮呢?说话不算话~”
    “我怎么不算话了?”云扶手指头尖儿将电话线又多绕了一圈儿,心下有些愉快起来,“我说陪你说五分钟的话,我难道现在不是还说呢?我哪儿有放下电话了?”
    他无奈啊地哼,“那现在就算我想问你,你找沃力恒干什么,你也是不会说的咯?”
    云扶想了想,“那你还真说错了。我终究还得指着你去联络沃力恒呢,我要是什么都不告诉你,那我岂不成了自绝后路了?”
    “不过呢,既然是你自己磨磨蹭蹭,白白消耗掉了那五分钟,我要是全告诉你呢,那就对不起我自己了……所以呢,我会告诉你一半儿,不过前提是你得跟我保证,得顺顺当当地去给我找沃力恒去。”
    靳佩弦不自觉地又笑了,桌面上有玻璃砖的面板,反射光线,照见他乐得一脸的傻样儿。
    “行,你肯告诉我什么,那我就听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却也还会乖乖给你找沃力恒去~~”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心里都直叹气。他啊,这个惧内的命啊。
    小时候在她面前那点子蛮横,长大了全都报应回来了,而且还得是加了好几倍的。
    云扶不自觉地又笑了,听着他那认命又无奈的语气,心底下藏不住小小的得意,忍不住隔着电话线摇头晃脑。
    “……她不能白劫我一回,也不能白看我一回。”
    靳佩弦有些呛着。
    她总在他面前非提什么沃力恒看过她的事儿,她这是故意的!
    “嗯,我也觉得他得为此付出代价!”他原本顺着她说得玩笑话,出口的那一刻还是藏不住了有些狠叨叨去。
    正中云扶下怀。
    云扶挑起唇角,头微微歪着扬起,“所以,我得叫他替我干件事儿,这才能叫一还一报了。而且就得干他对我干的、一模一样的事儿……”
    靳佩弦有些噎住,长眉陡然高扬。
    “你……这是算计谁呢?”
    她傲然地笑,“对不住了,刚刚那段才是我能告诉你的那一半,接下来你想问的,是我不准备告诉你的那一半儿了。愿赌服输,你现在就可放下电话,去找沃力恒了。”
    云扶想了想,“不方便直接见面,我叫人带一封信去给他吧。”
    靳佩弦立即说,“那也不安全啊!要是送信的人,中途给偷看了呢?还是你都告诉我吧,我当活的传话筒。”
    云扶无奈地轻啐一声,“你就为了知道那下一半儿呗?我还就偏用不着你呢!”
    靳佩弦只得噘着嘴放弃,“那好吧……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写信,我回头亲自给带过去,这总行了吧?”
    云扶这才欢欢喜喜地挂断了电话,赶紧坐下写信。
    商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密码”,各商号之间都有独家的密押手段,云扶从小是看着这些长大的,故此就算写信,也都是绕着弯子地说。
    她虽然不确定沃力恒这个蒙古人能看得懂,但是她相信孟尝君是能看懂的——孟尝君也是商人,商界解读密押的法子,总归万变不离其宗。只需她写得不那么隐晦,用正常的法子能解读就是了。
    写完了信,装进新封,用火漆封上,她自不能用温庐或者她自己的章子,她想了想,便掏出她那小雪茄盒来,在火漆上头摁了个印儿。
    ——那小雪茄盒,就是沃力恒给她拿回来的,相信沃力恒能明白。
    安排好了这个活儿,她叫了张小山来,让张小山给送回大帅府去。
    张小山走后,她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起来,这便叫凯瑟琳给发现了。
    一大早晨那么阴郁着出门,下午就变成这样了,凯瑟琳不问才怪。
    云扶悄悄笑着道,“我从小到大,只要一想招儿去折腾潘金莲儿,我的心情就可好了。不管之前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只要把心思挪到这事儿上来,我就什么不高兴都忘了。”
    凯瑟琳听了也笑,“你们两个啊,可真是冤家。”
    云扶点头,“所以她也才会千方百计地算计我……不让我死,却让我生不如死,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到时候她好在一旁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拍手叫好啊。”
    凯瑟琳也严肃了起来,“所以波士你是打算……”
    云扶笑容不减,眼角却勾起一丝冷冽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找一群草原汉子,把她给劫了!”
    这些年凯瑟琳与云扶同甘共苦,两人在美利坚为了维持那间小酒馆,什么主意没一起出过?
    可是凯瑟琳还是被云扶给吓了一大跳,“啊?”
    云扶黠然而笑,“这个主意也是自己突然蹦出来的,说起来还得感谢二太太要回娘家呢……既然是她自己要回娘家,也是潘金莲儿要陪着她一起去的,那就怪不得我。”
    云扶轻轻垂下眼帘,“我回一趟梨树沟都能遭劫,凭什么她们就不能同样遭劫?都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那我跟她们二位也应该‘大同’一下儿~~”
    凯瑟琳也只能摇头而笑,“波士你刚把郑公子给挤对得不得不去剿匪,回头你釜底抽薪,把他老妈和他这个位子的旧主给劫了……”
    云扶点点头,“别叫我试出来就是二太太和潘金莲算计我!要不,我可不管她们是谁的老妈,又是谁的旧主,我一个都不会饶了~~”
    自己这次的经历,终究没吃什么大亏去,还好商量。可是那白音的生死之谜,却是跟她妈和小弟的惨案紧密连在一起的。如果叫她顺藤摸瓜,证实今日算计她的人,就是当日纵了白音逃命去的人,那可就成了她的仇人,今生今世都不共戴天了去!
    凯瑟琳小心地道,“波士,这个法子能掏出二太太和潘大小姐的实话么?”
    云扶点点头,“二太太兴许难对付些,不过那潘金莲儿却是个怕死的。让她被劫,又有人吓唬着她,说要夺了她的清白……她会招的。”
    二月二那天,二太太邱梅香跟潘佩瑶终于一起回了梅州。
    郑雪怀派去剿匪的部下,也发回了消息来。
    郑雪怀这边的消息,自是不叫云扶意外——那帮人都已经死了,郑雪怀说暂时没在那片山林里发现他们的踪影,这自然是十足的大实话。
    云扶特地早一点从温庐下班,还带了邱梅风一同回大帅府,罕见地主动去给二太太请安去。
    一进二太太的屋子,云扶就冷眼盯着,发现了二太太的面色有些不对劲。
    她自不着急上前,也不着急亲自说话,自有邱梅风那压不住深沉的人先上前了,“姐……你这是怎么了,气色有些不对啊?”
    不止云扶来,各房的太太都亲自过来,包括叶小鸾她们也都过来了。
    云扶自站在最末尾,听别人先说话。
    叫邱梅风这一说,众人不管之前发没发现二太太神色不对头的,便也都挂起一脸的关心,上前把住二太太的手臂嘘寒问暖起来。
    二太太被这样众星捧月着,没见志得意满,反倒有些尴尬,“你们都想哪儿去了?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着呢,什么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