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三生感觉那虚无之手很柔和，没有任何的敌意，所以她听之任之，让它把自己往下拉扯。但在她熟透的血肉，一点一点地脱离她的骨骼时，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
    奇怪。
    练三生回头一看，却看见自己的身体跟着水流飘向了远处，并且在一点点瓦解，像手中扬起的沙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连骨骼都不能幸免。
    心中大惊，练三生扭头往虚无之手看去，却见虚无之手同样握着虚无之手。
    是她的手！
    她整个人此时此刻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被牵着走，她想挣脱，却浑身无力，丝毫挣脱不开。
    自己现在是什么？
    是祖魂吗？
    她觉得不是，这更像是人死去残存的意念，什么也做不了。
    我死了吗？我真的死了吗！
    练三生这么想着，原本惊讶的心情，竟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很好，死就死吧，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没有恩怨，没有情爱，也没有烦恼。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就这么消失在世间，似乎是件很不错的事呢。
    练三生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意识在缓缓地消失。
    不对，她好像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呢
    “小娘子”
    一道声音突然响彻在脑海中。
    练三生猛地清醒过来，左右环顾，但四周只有滚烫的水，被虚无之手牵着的自己。
    所以这声音，不是来自水流，而是来自内心。
    大魔王！
    他到底醒没醒，她还不得而知，但大魔王在努力醒过来，她又有什么资格把自己放弃？
    练三生貌似虚无的眼眸倏地亮起，抓紧虚无之手，坚定地往下而去。
    这虚无之手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方才只是练三生认为自己死了，所以自暴自弃地想要抛下一切，现在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就算是身体没了，就算是残存的意念，她也要活下去，她也要看看，在这水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横竖都已经是只剩意念，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失去的了。
    水，静悄悄的。
    练三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因为水并没有因为她的往下而淌动。
    练三生果真已经没有形体了。
    但她并没有感到绝望，只要她的意念还在还清醒，就还有很多可能会发生。
    时间好似很漫长，她在不断地往下往下，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有时间概念，水中茫茫一片，整个人飘飘如风中细发。
    忽地！
    眼前出现了强烈的光。
    光线越来越亮，照得滚烫的水流飘过一片片的破碎金块，又好像有无数的金丝带在轻轻地抚着她，即便她感受不到任何触感。
    光不是彻底的金，而是淡淡的舒缓的，就像清晨破开云叆的阳光，一缕一缕地照拂四方。
    虚无之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练三生在水中旋转了几圈，感叹着这美妙的景象。
    那光线很近了，练三生不需要指引，也能向它靠近。
    她游进了光里，强烈光芒让她的眼睛没有任何不适。光照亮了她的意念之躯，也穿透了她的意念，让她的意念跟着一起变成了淡金色。
    光照透她，而她也看透了光。
    然后，她抓住了光。
    在光芒的最中心，有一团最亮眼的辉，所有的光，所有的滚烫，都来自于它。
    练三生下意识地知道，这就是本源。
    于是她游过去，在即将靠近的时候，伸出手，把光辉握在手中。
    也就这么一瞬间，一股疯狂的冲击力从她的掌心灌进了意念之躯，像是干涸农田迎来的甘霖，像是饿鬼得到了山珍海味，更像是劳累了几天几夜酣睡醒来，练三生整个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
    在水中失去感觉已经很久了，但此时此刻练三生浑身亮起一阵耀眼的光后，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她感觉得到水在微微地流动，也感觉得到水的温度。
    只不过，水对于练三生来说，已经不烫了，反而让她感觉像在泡温泉。
    “爽！”
    她这么念着。
    然后摊开右手一看，那团光已经不见，她的五指有了血肉骨骼，身体也不例外，她重新拥有了血肉身躯。细细看去，肌肤表面似有淡淡的光若隐若现。
    光不见了，练三生并没有焦急。
    她往命海中一探，命海中尽是耀眼的光，元气之水也在散发着光，除了命海最中心的黑石，在一团光中，显得它是那样的神秘。
    练三生不知道在她化为意念之躯的时候，黑石到了哪，此时它的出现，却也让练三生没有任何的意外。
    那么，本源呢？
    练三生能够感觉得到，本源似乎在那黑石之中。不知为何，本源和黑石成为了一体。
    此时的练三生，重新回到了缘境。
    她闭上眼睛，能够感觉得到这个道界跟自己的冥冥联系，虽然她并不能细致地去知晓道界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但这个道界的元气跟自己的联系强烈了很多。她能够操纵这个道界的元气，让这些元气为自己所用。
    失去了光，水中一片黑暗。
    练三生向上游去，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就回到水潭水面下，还未跳出水面，便听见水室里有人在焦急地踱步，自言自语神神叨叨，沉重的步伐让水室都在微微颤动。
    “谁？！”
    听到洛书的声音，练三生跳出水面，看着附体在玄重泥上的洛书，笑了笑。
    洛书显然愣住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练三生，突然从玄重泥上消失，进了赤斩之内，在原地留下一团黑泥。
    “你干什么？”练三生哭笑不得。
    洛书没有回答。
    “干嘛啊！你生气了啊？还是说”练三生揶揄道，“你哭了啊？”
    “休要胡说！”
    明明声音里就有哭腔，练三生哈哈大笑“你怎么回事，你怎么真的哭了，我是下去了多久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以为你死了！”玄重泥忽然变成了人形，指着练三生的鼻子就数落，“你怎么可以这样？天地囊和赤斩都跟你失去了联系，我以为你死了！嗯？你回来了，怎么赤斩还是无主之物？”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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