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野猪本色
多尔衮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有机会亲率战兵冲锋陷阵,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让他想到了祖上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反明的往事,往事如烟,祖上所写的七大恨内容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出现。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眼下的处境和那时差不了多少。咄咄逼人的李定国就是来送死的杜松,自己终将击败明军,重新夺回辽东。
只是,只是多尔衮的萨尔浒在哪里呢?
一种不祥的念头多尔衮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毕竟大战在即。沉默许久,抬头望向眼前等候多时的八旗将士,冷冷道
“全军准备攻打这座集镇,毛子火器犀利,与明军不相上下,不过勇气不如明军,巴图鲁,先让甲兵驱赶包衣,从正面冲击,让甲兵抵进五十步放箭,让包衣奴才一边填壕,一边消耗掉毛子炮子,等两边交上手时,你便率巴牙喇从侧面进攻,从十字路口截断毛子,前后夹击,一鼓作气攻下这个集镇!”
多尔衮大声布置作战计划,当年他追随皇太极四处征战,对排兵布阵颇为熟悉,当然现在八旗伤亡惨重,他们麾下所剩所有兵力不过区区千人,阵列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要了。
辅政王口中的巴图鲁指的就是鳌拜,明军反攻辽东以来,顺治小皇帝封赏了一大批巴图鲁,人数上百人,所以这个满洲第一勇士称号的含金量,现在已经大不如前。
好在经历数次惨烈的战事,尤其是在沈阳决战后,一百多名巴图鲁,死的死逃的逃,现在留在多尔衮身边的,就剩下鳌拜一人了。
因此,现在多尔衮口中的巴图鲁指的就是鳌拜本人。
“怎么?莫非怕了?不敢与毛子开战?”
见鳌拜好久不动,多尔衮脸色阴沉,死死盯着他,冷冷道。
鳌拜连忙道“奴才不敢,莫说这几个毛子,就是李定国来了,奴才也要啃下他一块肉来!只是,只是咱们现在包衣数量越来越少,接下来还要走很远,运送粮草伤员都是靠这些包衣,奴才担心他们死光了如何是好?”
性情凶悍的巴图鲁脸上竟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多尔衮心头微微一暖,接过他话头道
“我还以为你是可怜这些狗奴才,你所忧虑的事情,我早就想过了,不必担心,”
鳌拜抬头看多尔衮一眼,满脸惊愕。
“汉人尼堪死光了,不是还有毛子吗?让他们接着做包衣,我大清从不缺包衣奴才!”
“可是,十三贝勒,咱们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包衣,这些包衣每天只吃一顿饭,还是窝窝头,各人都瘦的骨肉嶙峋,指望他们去填壕?怕不是把他们自己填了!”
多尔衮抬头望着鳌拜,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竟变得如此妇人之仁婆婆妈妈,杀几个包衣奴才都这样犹豫。
“这些就无须巴图鲁操心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死几个包衣奴才,不碍事的,”
说着他拍了拍鳌拜肩膀,压低声音道
“莫非你想留着这些包衣奴才,用他们来攻城,当炮灰,那也未免太高看他们了!这些奴才,都是填壕的命!他们不去填壕,难道让咱们八旗勇士去吗?”
见多尔衮动怒,鳌拜便不再说话,沉默不语,勒马离去,很快地,一群甲兵押着三百多包衣出现在众将面前。
包衣兵们面黄肌瘦,在风中摇摇摆摆,他们身上披着薄薄的棉甲,手中拿着顺刀火铳,多尔衮冷冷看他们一眼,队列凌乱,士气低迷。
多尔衮朝佟有为使了个眼色,这位高级包衣奴才快步上前,清了清嗓子,开始对眼前这群包衣奴才大声喊话。
“各位兄弟,这半年来,咱们从盛京一路逃到这里,逃了几千里路,千辛万苦,房子没了,田地没了,妻儿老小也没了!是谁把咱逼成这样,是李定国!天杀的李定国!还有朱由检!除了这两个人呢!”
佟有为吞了唾沫,缓口气继续喊道“除了这两个杀才!还有天杀的毛子!背信弃义,趁着我大清国力不振,落井下石,在宁古塔明明已经答应给咱们让开一条路,收了钱便翻脸不认人,毛子在北边干的事情,给明军引路什么的,咱们都知道,就不多说了,所以说,咱们落到这步田地,毛子才是罪魁祸首!”
“杀毛子!杀毛子!”
佟有为举起手臂,大声呐喊,下面三百多个包衣分明是被高级包衣情绪打动,也跟着举起手臂,竭嘶底里的喊叫。
“事情不能就这样完了!咱们没这么好欺负!前面十里地就是毛子居住地,辅政王早就派夜不收查明白了,寨子只有五十多个毛子把守,里面有大把的银子女子,还有粮食!攻下寨子,杀光毛子,易如反掌,辅政王有令,先攻进城寨者,赏银千两,赏女人三个!大家给妻儿报仇的机会到了!”
群情激愤,这些包衣都来自辽东,他们的人家人大都在沈阳决战中死去,他们对明军有着刻骨的仇恨,当然,直接向明军报仇,是不现实的,包衣奴才们也没这个魄力和能力。
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个更弱的毛子——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的——于是他们彰显包衣武士充沛武德的时候就到了。
战前动员这招也是多尔衮从朱由检那里学到的,为的是增加战兵们的仇恨值,增强他们的战斗力,这几年下来,多尔衮从朱由检那里学到的东西还真不少,不过其中很多都被他学变了样。
“打上明军旗帜,准备冲锋!”
忽悠完这群包衣,佟有为披上了件还算精良的锁子甲,跟随一群八旗战兵在后面压阵,包衣奴才们来到山谷谷口,在一杆明军旗帜的带领下,快速向山谷城寨逼近。
多尔衮默默望着大纛远去的方向,有抬头看了眼远处埋伏在山腰的精锐巴牙喇,目光最后落在了山谷那篇低矮的木房子,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木房子中间升起袅袅炊烟,毛子正在生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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