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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节

      多面堡上的吴兵看到流民开始进攻了,反倒镇静了下来,开始用火绳枪对准这些大车进行射击,但让他们非常惊恐的是,用火绳枪发射的铅弹在五六十步的距离竟然无法射穿那些车辆上的沙袋,而且铅弹击中沙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而过去用木板和石墙作为遮掩的情况下,即使铅弹无法射穿,溅射出来的碎片也能对敌人造成很大的威胁。原来在商锦忠让流民们在装满沙土的麻袋上再浇上水,这样一来既可以使铅弹更难射穿麻袋,而且还能防止火攻。躲在大车后面的进攻方当看到吴兵的火器无法射穿自己的遮蔽物,不由得纷纷士气大振,推动大车的力气也大了三分,大车前进的速度也更快了。
    “蠢货,火绳枪打不穿就用炮轰呀!换霰弹!”多面堡上的吴军守将见状怒喝道。吴兵顾不得火炮还没有完全冷却,赶紧清洗炮膛,装上药包霰弹,对准最前面的那辆大车,点燃了引信,随着一声巨响,火炮好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猛的推了一把,猛的向后跳了几步,从炮口喷射出的白烟立即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快清洗炮膛,装药!蠢货,愣在那边干嘛?”吴军军官恼怒的用短杖在炮手的头顶上挥舞着,发出尖锐的声响。虽然是暮春季节,光着脊背的吴军炮手已经忙得汗流浃背。但随着烟雾散去,多面堡上的吴兵惊恐的发现那辆大车还在继续前进,显然方才的那次霰弹对这些大车没有什么效果。
    “怎么连霰弹都没有用?”多面堡上的吴军军官又惊又怒,那大车相距多面堡的距离已经不过三十多步了,在这个距离用火炮发射霰弹几乎和把刺刀抵在对手的肚皮上一般,几乎不可能打空,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性只有一种:那就是霰弹对付不了这些大车,那守军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了。
    这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厉啸,一发炮弹从吴军头顶上划过,狠狠的砸在后面台阶上,碎石四溅之下,顿时一片哀号声。吴军指挥官抬起头来一看,只见远处的坊墙上,十几个人影在一门短炮旁忙作一团,原来进攻方在佯攻吸引守军的注意力之后,开始开炮压制多面堡吴军的火力了。
    乘着多面堡上遭到炮击乱作一团的时候,流民们加快了推大车的速度,根据事先的安排,五辆大车停了下来,携带着弓弩和火绳枪的盗匪们开始躲在沙包后面向多面堡射击,剩下的大车开始向多面堡的尖端退去,当到达墙下是,他们就开始将大车上的沙包堆积起来,形成一个不太陡峭的斜坡。
    这时,随着高亢的号角声,盗匪和流民们开始挥舞着武器沿着斜坡向多面堡上涌去,守兵们也用长矛狠狠的刺去,被刺中的人们惨叫着倒了下去,后面的人将中枪的人推下土坡,继续涌了上去,很多流民丢下武器,抓住刺过来的长枪和吴兵争夺了起来,人们挥舞着刀剑、长枪,棍棒,枪托,不断有人丢下武器,扭打到了一起,用牙齿和指甲撕咬着对方,甚至挖出对方的眼睛。此时阵法、战术、还有武艺都已经被遗忘了,多面堡上每一个人都在凭借着原始的本能厮打着,竭力想要敌人压倒、杀死。
    随着时间的持续,冲上多面堡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形势也对于守方也越来越不利了,由于这个多面堡是刺史府最突出的部分,而那个斜坡又是多面堡最尖端的部分,所以刺史府其余地段的守军无法用火力***进攻方的前进路线。而由于预备兵力的不足,也很难迅速将流民从这个多面堡上赶出去,这样持续消耗下去,对于人力十分有限吴军来说是非常不利。终于,随着一阵鸣金声,多面堡上的吴军开始丢下武器,狼狈的向刺史府内退去。临走之前,他们将连接多面堡和刺史府的木桥砍断,切断了多面堡和整个刺史府的通路。
    多面堡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获得了胜利的流民们挥舞着夺来的长矛和火绳枪,他们将吴军的头盔挑在矛尖上,向刺史府内的敌人炫耀着自己的胜利,甚至还有人解下腰带,用那*话儿对准吴军的头盔***。这些过去一直被践踏在尘土里的卑微的人们,在此时却爆发出了极其惊人的勇气,几乎是赤手空拳的他们将那些过去狂妄的不可一世,以为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以征服,没有什么禁忌不可以触犯的敌人打倒在地,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感觉到扬眉吐气,兴奋不已呢。
    “蠢驴!笨蛋!竟然被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打的节节败退,你们还配穿身上这件袍子?”周虎彪愤怒的挥舞着手臂,在他面前数名吴军军官低垂着脑袋,头盔上挺立的红羽现在也像此时它们的主人一般,没有了往日的神气。
    “将军!”营虞候恨恨道:“流民中定然有知晓我军战术的高人,一开始就轰击我方的望楼,引诱我军开炮,好让真正进攻多面堡的大车靠近。而且用浸水的沙袋抵挡火铳这招除非是熟悉火器的人,也绝不会想到。咱们还是大意了,才中了他的道儿!”
    周虎彪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抱怨,厉声道:“够了!我不要再听这种话!现在的形势你们也都看到了,再也没有退路了,只要让这些泥腿子打进来,大家都得玩完!谁还有什么办法,快说!”
    那营虞候稍一迟疑,答道:“眼下府中也就还有七八百人了,只够守刺史府,再也没法出击。依末将所见,还是紧守便是,他们那大车也就用一次,霰弹打不中,我们可以用实心弹,凭大车那么慢的移动,还没靠近院墙就被打中了。敌方人多是优势也是劣势,大部分粮食在刺史府内,相持下去,不用多久他们就没有粮食了,自然会散去!”
    “说的不错!”另外一名吴军军官点头赞同道:“就算有粮食也没用,十几万流民没个首领,时间一长内部定然会出问题,咱们只要坚守待援,一定会有机会。只是这多面堡离围墙太近了,虽然已经将木桥砍断了,但还是要夺回来!”
    “不行,就七八百人,守墙都勉强的很,再去打多面堡,死伤多一点,只怕到时候连守墙的都不够,还是坚守院墙为上!”
    “那些流民可是有炮的,要是让他们架两门炮上去,这城怎么守?”
    说话间,那几名吴军军官为是否夺回多面堡争吵起来,一时间也定夺不下。最后还是周虎彪沉声道:“这多面堡还是要夺回来,起码不能让这些乱党把火炮架上去,不过用不着用兵去攻,来人!”周虎彪对一旁的传令兵下令道:“让后园的长炮开火,目标多面堡,将那些逆贼赶出去!”
    多面堡上,流民们正从吴军的尸体上剥下盔甲,并且用沙袋堆成护墙,以抵御围墙上吴军火绳枪的射击,更多的流民将热腾腾的饭食和饮水运上多面堡,毕竟夺取多面堡的先锋已经耗费了非常多的体力,需要进食和休息。在这些思维简单的人们看来,胜利就在眼前了,毕竟多面堡和刺史府的围墙相距不过二十多步远,他们已经要求后面的人赶快将更多的梯子和门板送上来,这样他们就可以越过围墙,将那些可恨的吴狗全部杀死。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一发铅弹将一段女墙打得粉碎,接着又从地面上弹起,击碎了两个人的大腿和躯干,最后才陷在一堆沙袋中,这时,多面堡上才发出一阵哀号声,这是飞溅的女墙碎片的结果。
    这发炮弹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实心弹落在多面堡上,将一切打得七零八落。技术精湛的吴军炮手们故意压低了炮口,让炮弹削过用砖石砌成的女墙,让击碎的碎石砖块造成更大的杀伤。
    “快离开这里,吴狗开炮了!”
    正如绝大部分未经训练的平民一般,流民们的勇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在突然而来的炮击下,多面堡上的人们开始慌乱的向堡外跑去,由于斜坡的宽度很有限,很多惊慌失措的人们干脆从多面堡上直接跳了下来,不少人慌乱间跌断了腿,凄惨向同伴呼救。很快,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多面堡上便空无一人了。
    (以下章节数有误,但内容没问题)
    天意 98破城6
    在用炮火驱离了多面堡的敌人之后,可能是因为兵力有限的缘故,守军并没有重新占领那里,而是放了一把火,将多面堡焚毁,以免被流民一方所利用。!。经过烈火的焚烧,多面堡的大部分结构都已经崩塌,少数残余的部分也变成了死黑色,看去分外渗人。
    天色已经晚了,经过一天的鏖战,刺史府的吴兵们三三两两的靠在墙根,打起盹来,有些胆大的,甚至连铁甲也解开了,领头的军官们也都当做没看见,毕竟相对于守兵的数量,眼下外面的流民数量几乎可以说是无限,守兵的每一点体力都是无比珍贵,在这个节骨眼再去苛求军纪,那就太愚蠢了,反正方才多面堡内流民们对吴军俘虏和尸体的行为已经让刺史府内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投降绝对是死路一条,唯一的活路就是拼到底。
    崇信坊内,宋二郎、商锦忠、三当家、以及数名流民头目正围坐一团,正在商议着如何对刺史府进行下一步的进攻,虽然不久前对多面堡的攻击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屋中的气氛还是不错,流民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粮食;而宋二郎不但攻下了衡州城,而且已经将十几万流民绑了自己的战车,自然是得意得很,笑道:“列位,那刺史府中也就几百人,便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待会咱们便举火大战,轮番阵,累也要把他们给累垮了!”
    屋中顿时一番应和之声,无论是流民头目和宋二郎手下的兄弟此时脸都满是兴奋之色,现在三湘之中民变四起,眼看吕吴的统治就要土崩瓦解,可民变虽多,能拿下州府还是第一遭,更不要说像潭州这等有吕吴新军屯扎的要镇了,若是得到其间的甲仗,宋二郎只怕便能开府建衙,自立门户了,他们自然也能鸡犬升天了。
    “以在下所见,轮番阵车轮战是可以,但却不能倚仗这些!”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宋二郎的话语,众人一看,说话的却是商锦忠,不禁都闭住了嘴,等待他的发言,原来自从破城来,无论是伏击守军,还是围攻多面堡,商锦忠的谋略都收获了奇效,不自觉间,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分量也重了不少。
    “老四,你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来!”宋二郎捋了捋颔下的短须,笑道,显然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多谢大哥,刺史府中吴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百战精锐,若是我们佯攻,他们肯定会分班轮换休息;若是真攻,咱们人手虽多,但多半是妇孺老人,青壮最多不过三分之一罢了,而且多半是乌合之众,未经操练,像这等围攻之事,只怕会出现勇者独进,怯者独退的局面,到时候死伤甚重,却杀伤不了对方几人,这般几次下来,士气便垮了,人再多也没用了。”说到这里,商锦忠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我们现在十余万人猬集在衡州城内外,又无分部节度,一旦吴贼有援兵赶到,内外夹击,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貌似平安,实为积卵,大哥不可不察!”
    宋二郎听到这里,脸色凝重了起来,右手下意识的不断捋着颔下的胡须,显然他也认识到了自身处境的糟糕,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对商锦忠问道:“那老四,你以为当如何应对?”
    商锦忠也不推诿,沉声答道:“以在下所见,第一,应当立刻将各家流民整编,将其中的青壮抽出来,分编为部曲,以智略勇健之人为首领,分发军器,四处掠地,这样一来可以四处就食,减少粮食的消耗;二来也可以为预警,免得若是吴贼猝然而至,十几万人猬集在一起,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说的好,四弟说的着实是要害处!”宋二郎猛的拍了一下大腿,大声赞道,一旁的几个手下也大声赞同,就是和商锦忠素来不对付的三当家也不例外。倒是几个流民首领脸色怪异的很,便是开口赞同也是勉强的很,原来这些流民首领麾下都有少则七八百,多则数千的流民,各有实力,与宋二郎也不过是临时联盟的关系,若是依照商锦忠方才所说的,加以整编,他们手中没了实力,自然只有任凭宋二郎摆布,自然不情愿的很。
    “四当家,你说要将各家的青壮年抽出来,那留下的妇孺老幼怎么办?还有,这些部曲的头领由什么人来当?粮食如何供给?这也是个大问题呀!”一名流民头目出言为难道。
    “青壮和妇孺老幼混在一起,一有风吹草动,肯定是各顾各家,四散逃走,结果谁也跑不了,这些部曲自然要让懂得行军打仗的人来当头目,否则岂不是害人?至于粮食,以某家所见,应当建立一个行台,将所有的粮食集中起来,先清点人数,然后再根据人口数计日发放,否则像现在这样,大家都把粮食私自藏起来,力气大的就多吃,力气小的就挨饿,当头目的还将粮食私藏起来出卖,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商锦忠最后几句话,好几个流民头目脸色立刻涨红了起来,原来城破之后,流民头目中就有不少人自顾淫乐,忘记了手下还有不少人还在忍饥挨饿,此时被商锦忠当面戳破,脸色自然难看的很。一旁的宋二郎赶紧呵斥道:“老四,你这说的什么话,还不向列位当家谢罪!”说话间宋二郎又转过头来变过笑脸对流民头目们说道:“我家老四就是这个模样,嘴也没带把门的,列位别往心里去。不过他有一句话没错,这整编是要尽快进行的,否则吴兵一到,咱们可都是一根线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这样!各家都留五十名青壮,甲仗配齐,便算是各位的护卫。还有行台的设立、各部的将佐人选,列位都可以推荐嘛!每人可以推荐三人,大家看如何呀?”
    众流民头目见整编已是大势所趋,不可抗拒,而宋二郎的条件也部分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便纷纷顺水推舟,同意了整编的建议,并同意次日朝食后便开始。商锦忠在一旁看了,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宋二郎的本事,这么多意见各异的人,居然能让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捏到一起去了,不说别的,光凭这一桩,就该他坐三湘绿林道第一把交椅这个位置。
    “老四,那第二桩呢?”宋二郎好不容易摆平了这帮流民头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过头来对商锦忠问道。
    “是,大当家!”商锦忠抖擞精神,沉声答道:“第二,出外掠地的部伍应当放出风声,言我们的首领乃是马王庶子,号召三湘豪杰,共起将吕吴贼子赶出湖南,将盘剥百姓,屈膝侍贼的成仁泰等人尽数处死!”
    商锦忠一语既毕,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宋二郎的脸第一个现出了惊喜的神情,很快其余的人也会过意来,脸纷纷露出了喜悦赞同的神色。三当家的声音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好,这办法好,马王对三湘百姓恩泽颇多,却被吕方那贼子强自拘了去,在建邺生死不知,三湘百姓有哪个不怜惜他的,打着他的旗号起事,定然是望风景从!能够将吴狗赶出楚地。”
    “不错!还有那成仁泰,多少人家在他手中破家殒身!三湘百姓哪个不对他切齿,要将他食肉寝皮,所说要杀他,定然是一夫振臂,万人相应!”
    宋二郎点了点头:“干脆就将马家庶子改为马王自己,这般号召力更大,反正这种事情越是离奇,百姓就便越是信得过,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将南边那位公子也拖进来,那就更好了!”
    “不错,不错!”
    此时众人早已兴奋起来,纷纷齐声赞同。大家立刻商定在流民中找出一个年龄身体和马殷相仿的人来,改作马殷打扮,到时候用来做模仿之用。宋二郎立刻给自己加了个武安军长史的的头衔,立刻有人出外去找来工匠,准备制作发布文的印玺,顿时屋中忙作一团。忙乱了一番之后,宋二郎才回过神来,问出言的商锦忠还有什么话要说。商锦忠笑了笑,答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却是对付这刺史府的。”
    “喔?莫非老四你又有了妙计?”
    “妙计倒说不,不过倒也是应景的很!”商锦忠微微一笑,在宋二郎身旁附耳低语道:“地道!”
    次日正午,刺史府外的空地,数百个流民四散站开,正朝对面的围墙大声鼓噪叫骂着,从清晨到现在,流民已经换了三班人,一开始还推着大车进攻了两次,结果被守军用铜炮击毁了两辆后,便停了下来,只是大声鼓噪辱骂。算昨夜里的击鼓佯攻,已经折腾了**个时辰了。饶是府内的守兵是铁打的身体,此时也困倦的很。围墙的吴兵稀稀拉拉的靠在围墙,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神情困顿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