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义不容辞 (上)
卫国骁逸大将军诸葛从容领卫陈两军,与齐国国主萧寻所领齐蜀两军,会师于玉都南郊。宋国迁都,玉都此时并无守城将士,只有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恍若空城。
诸葛从容身披银色铠甲,腰悬怀王宝剑,向齐国国主萧寻拱手行礼道“卫国诸葛从容拜见齐国国主。”
萧寻当年逃离玉都时受过重伤,如今年过四十,却也只有十岁的小孩子一般高矮。当年行至蜀国便隐居紫川的齐国公子,并未去寻找齐国旧人,自然也没有人教过他武功。身形矮小,并无佩剑的齐国国主,此时竟丝毫不差威仪。
萧寻开口说话时,他身后的齐蜀两军忽然鸦雀无声。萧寻上前一步,用力握住了诸葛从容依然拱手行礼的双手“小瑢,一路辛苦。”
自从在卫国东阳得知了身世,刘瑢并未再见过舅父。他的身世虽尚未昭告天下,但此时此刻,有些话,不必讲,两人四目相对,都红了眼眶。
那一日,齐卫陈蜀四国盟军进驻玉都,萧国主虽未举行登基大典,但齐国复国,已然天下皆知。
当晚白玉宫的宁国殿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比卫国复国的庆功宴更加热闹。
刘瑢喝下一杯又一杯四国将领敬来的酒。酒入愁肠,他不禁想起了去年卫国复国的庆功宴上,他的恕儿就坐在他身旁。
恕儿,我至今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你留给我的信里写着,“百口莫辩离间计,万死难挡连环局。一别两宽孽缘斩,祝君赢得天下棋。”
可是,就算流言四起,我也从未逼问过你与宋王刘璟的关系,那“百口莫辩离间计,万死难挡连环局”究竟从何谈起?而且,哪怕你们两情相悦,哪怕你背弃于我,你又怎忍心写下“孽缘”二字送给我?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在西岭结伴而行,风餐露宿,笑谈九州?
你可还记得,“花好月圆夜,合髻为夫妻,美酒沐莲子,红烛点灵犀”?
恕儿,如今齐卫两国已复,我这“复国盟主”的差事已了,义父的心愿已了,今晚我便辞去卫国骁逸将军一职,明日,我启程去楚国找你。
“天下棋”,我不下,天下人,又能拿我怎样?
义父一心想让我一统齐、卫、宋三国,可是我答应过你,齐卫复国,始于复国,也止于复国。宋王刘璟不仅是你自小珍视的哥哥,更是我的血缘亲兄,我不会让你为难,我也不想一步步把自己推到弑兄的地步。义父的养育之恩,我已尽力报了,若是再报下去,难免荼毒九州,大开杀戮。如此便不是报恩,而是造孽。
恕儿,你知不知道,不论我是诸葛从容还是刘瑢,在我心中,齐国、卫国、宋国加起来,也不如一个你重要?我答应过你,不恋王权,此生和你逍遥山水。这不仅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刘瑢放下酒杯,喝了口冷茶,清醒了几分。
此时萧寻朝他招手道“小瑢,你陪我出去走一走,我也醒一醒酒。”
刘瑢当即起身,随舅父离开了热闹的宁国殿。
殿外的齐白玉阶,晶莹如雪。萧寻忽然停在了一层玉阶上,俯身拨开了几朵星空下盛开的月光花,露出一朵用利器刻在玉阶上的五瓣小花。
萧寻伸手抚着那朵小花,温言道“小瑢,你看,这是你母亲小时候在此刻画的。虽然隐在角落,但宁国殿前的玉阶岂能随意刻画?所以当年,她只告诉了我,没敢告诉你的外公外婆。”
刘瑢亦俯身去看。
萧寻伸手从刘瑢的发髻里取下恕儿走时留给他的墨黑玉钗,道“就是用这卫国出产的小玉剑刻的。这是你和恕儿的定亲之礼,也是卫国太子和齐国公主的定亲之礼。她告诉过我,当年她就是在这里遇到你义父的。你义父也正是在此处将这小玉剑给了她。”
刘瑢叹道“可惜义父与母亲,终是天人永隔。相比之下,或许我对母亲的思念,远不如义父对她的思念。毕竟,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孤儿,我也从未见过母亲。”
萧寻仍旧抚着那朵小花,思虑之下,欲言又止。
紫川棋社匆匆一面,她已避世而居二十年。小瑢,你的母亲是为了所有人好,才不能与你相见。
身败名裂的齐国公主若还活着,齐国执何名义复国?齐国不复,你又有何根基去伐宋?你若知道她还活着,本就仁善宽厚,没有几分野心的你,更不会专注于为母证清白、一国统九州之事。
她隐忍二十年不与任何人相见,便是为了不溃军心,助我们成就一番大业。
小瑢,虽然天下人都说,你母亲嫁给了宋怀王,背叛了齐卫婚盟,但是世上只有舅父一人知道,你母亲只背弃了婚约,却没有背叛过盟约。婚约是她自己的事,盟约是她留给你义父和你的事。她只为自己活过一年,却为天下大义活了二十年。那一年的错,早就该被将功抵过。
更何况,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错。她若不嫁给宋怀王,何来你刘瑢?世上若无刘瑢,齐、卫、宋,又如何一统?
小瑢,等你坐拥天下之时,就是你与你母亲相见之日。到时候,她自会前来找你。
只不过,舅父应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与你义父排布九州天下棋时……我也是一枚棋子。
萧寻起身,缓缓而行。
刘瑢走在舅父身侧略微靠后的位置,正想与他提起辞行一事,萧寻却先开口道“小瑢,舅父看得出,你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你义父虽然把他能教的,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你,但是天性难移,纵使你如何文武双全,也塑不起一颗你不愿意要的野心。”
刘瑢笑道“知我者,舅父也。我想,义父带我周游列国,开阔眼界,也是想让我胸中有山河、心中有天下的。可惜,我只顾游山玩水,辜负了义父的一番苦心。舅父,我正想说……”
萧寻打断道“人生在世,有些事,容不得你去选择。我和你义父,还有楚王东方毓、陈王李忱,我们转眼便垂垂老矣。戎族的虎狼之师已入陈国,他们搅入九州,山雨欲来,乱世将至。我们几个老朽,只能帮你驱逐戎人,至于一统九州,还百姓一片清明宁和,我们不一定能活着看到了。
你这一辈人中,除了你,只有宋王刘璟是个人物。陈王子嗣单薄,仅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嫡子。蜀王更是只顾练剑,他的儿子,估计大字都不识几个。楚王之子东方愆亦年纪尚小,不堪大用,还有楚睦王立的林氏太子,听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断袖。至于赵国,别说赵国弱小,就算不弱小,赵王恐怕有什么隐疾,赵国公主也未嫁人,独孤氏就要断子绝孙了。
小瑢,只要你能狠下心,将刘璟拉下王位,收宋国入囊中,你就是九州百姓等了五百年的真龙帝王。”
刘瑢见萧寻在这齐国复国的大好日子里竟然一脸悲壮严肃,不禁笑问“舅父和义父既然想要一统九州,与其把希望寄托于我这个不务正业的世家纨绔身上,不如早早立了王后,哪个胖儿子先落地,就让哪个胖儿子去当真龙帝王,如何?”
萧寻见刘瑢依旧嬉皮笑脸,于是厉声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既有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就是没有决心?我实话告诉你,我和你义父,今生今世都不会娶妻。你义父忘不了你母亲,更将他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而我……”
刘瑢疑惑地看着萧寻。
萧寻叹道“这次戎人大举攻入晋阳关,来势汹汹,不可小觑。明日朝会,我会宣布齐国国主亲率两万陈国兵士归陈,相助陈国驱逐戎人。齐卫蜀三军,我也会带走一些人。陈国盟军助我们复立齐卫两国,如今陈国有难,我万不能只顾操办登基大典而不顾九州信义。否则齐卫两国,将无颜立足于世。
小瑢,答应舅父,此行我若有去无回,你便立刻登基齐王之位,并将你的身世昭告天下。到时候,你义父和你二人南北呼应,蜀国也会以举国之力牵制宋国,齐卫便能抽去宋国的一半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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