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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奏对

      洪承畴到京后的第四天,在拜访过几名在京为官的好友之后,终于接到了皇帝的谕旨,准他即刻觐见。
    对于皇帝命自己接替吴阿衡督师蓟辽的用意,洪承畴心里自然是非常清楚整肃辽东将门、分化瓦解关宁军、减少辽饷支出,为将来攻灭建州做准备。
    洪承畴以文官之身统兵十年,和无数的大明军将打过交道,对如何驾驭这帮粗汉已是颇有心得。
    在他的眼中,大明的武将可大致分为几类。
    第一类是忠于皇帝和朝廷、从不违抗上令、不以手下之卒为私兵的忠直将领,如曹文昭、曹变蛟、白光恩、艾万年等人,这类将领也是他最为器重和赏识的,但数量过于稀少。
    第二类是人数最多的一种,对上令大都遵从,但会趁机提出相应的要求以争取私利,比如索要官职、钱粮、兵刃铠甲等物,用以扩充自己的实力;这类将领以贺人龙、左良玉、杨国柱等人为代表,洪承畴自信能约束得住他们。
    第三类就是辽东祖大寿这类的将领了,他们用朝廷的钱粮豢养自家私兵,视皇帝与朝廷如无物,一心只顾私利,虽然也会与建奴相抗,但这类举动更多的是想维持大明与建州之间的平衡,以便自己能从中获取更多长远的利益。
    对祖大寿这类置国家大义与不顾的军阀,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到任蓟辽后也只能根据实际情况再拿出相应的方案。
    乾清宫中,大礼参拜赐座后,朱由检带着略微复杂的心情打量着坐在锦墩上的洪亨九。
    对这位历史上被列入贰臣传的大名鼎鼎的人物,朱由检心中没有见到卢象升与孙传庭时的那种亲切感,心里更多的是一种上下级之间的淡然。
    虽然知道历史上洪承畴的投降属于一种无奈的保命行为,自己可以理解,但潜意识里却始终无法接受这种背叛大明的行径。
    朱由检知道,不该拿未曾发生的事情去否定一个人的一切。十年来,洪承畴为剿贼安民做出了巨大贡献,若是没有他左支右绌、四处救火,大明早就亡了。现在只能暗中说服自己,拿他当一个功臣对待。
    “洪卿,朕没记错的话,这是朕登基十年来,朕与卿君臣之间第一次见面吧?洪卿享誉大明朝堂,朕与卿虽素未谋面,但却神交已久;洪卿多年来为大明江山立下的汗马功劳朕始终牢记在心!卿即将远赴蓟辽上任,朕望卿勇于任事,再建新功!朕定会以重赏酬之!”
    朱由检温言道。
    洪承畴于万历年间四十四年中试,天启二年便已离开京城赴任浙江提学一职;崇祯元年,洪承畴已调任陕西督粮道,此后便一直在陕西、延绥等地方担任要职,直到今天君臣二人方得相见。
    “臣岂敢劳圣上挂念!臣虽多年奔波于西北之地,但却建功甚微,实是无颜得圣上夸赞!此去蓟辽,虽前程艰难,但臣亦会尽己所能以解国事之难,使我皇心安!”
    洪承畴起身施礼,语气恭谨的回道。
    十年来面临过无数艰难险境的洪承畴虽是初次面圣,但并未如其他人那般因为得见天颜而胆怯紧张,言行举止始终是从容不迫,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名臣风范。
    “洪卿不必过谦,卿之功劳朕自是心中有数;此去蓟辽,卿应识朕意,现下境内既已安靖之际,建州之患便已成必解之题。辽东养虎久亦,若再任其坐大,势必为其反噬!而欲除此疾,必先安辽东;前任辽督尸位素餐,坐视边事糜烂,实庸才也!卿智谋深远、才具过人,广受朝臣赞誉,故此朕遂遣卿接任;朕想知卿对辽东之事有何见解?”
    “臣不敢当圣上之赞!臣自接旨之日起,于闲暇时常思之欲平灭建州跳梁,辽东便为取胜之匙,而辽东官军无视朝廷军令之举须得改变!宁锦之兵食朝廷之禄,其当为大明之卒,而非一家一姓之私兵!臣观宁锦大军上下,只知祖、吴而不知圣上,此孰不可忍也!但祖、吴两家于辽东经营日久,其军中势力盘根错节,欲解此疾何其难也!臣苦思良久,觉唯有先分化其心、以利诱之、以重兵迫之,数管齐下后方能见效!”
    洪承畴神态从容的侃侃而谈,表面上看似智珠在握,其实内心却是没有丝毫的把握。
    据辽东上报的官军士卒人数来看,宁锦一线有官军二十万人;但洪承畴推测,实际也就在十五万上下,而这十几万人的官军中,最能打的也就一成左右,而且这万余人还被分散到了数十个将领的名下,成为这些将领的家丁。
    宁锦官军中比较能打的就是祖宽、吴三桂、李重进等人,这三人的手下各自有一千到两千人不等。奉调内地剿贼时,这几人手下的马队表现还是不错的。其余的将领手下也就几百个装备齐全、比较善战的家丁。
    朝廷每年下拨的数百万粮饷大都被这些将领克扣下来,在满足自己的私欲的同时,再用来厚养自己的家丁,而其余的十几万士卒能拿到手的粮饷少的可怜。
    “洪卿可有具体谋划?此等大事非是坐而论道,须得有先后策略方可,否则亦是难行!”
    朱由检追问道。
    洪承畴的言语听起来简单,但实施起来必须有完整的计划。关宁军上下如铁板一块,分化哪有那么容易。
    “臣于陕北剿贼时,广宁副总兵吴某曾于臣帐下听令近两年;其人英姿挺拔、遇敌战时往往率先冲阵,极为勇猛;臣尝探其心意,观其言行,其颇有忠君报效之心,且其人好名之心甚重。现圣上既有神来之笔,将吴家父子移镇蓟州,隔绝祖、吴,使之交通不便,臣便欲从吴家着手,致两家心生龃龉;此策尚需圣上以名利诱之,如何取舍臣恭请圣断!”
    历史上的吴三桂即便是在大明江山摇摇欲坠之际也并无降清之意。
    崇祯十五年,祖大寿在困守锦州一年后粮尽而降,吴三桂时任广宁总兵,提督关外明军,皇太极让祖大寿写信招降外甥吴三桂,吴三桂直接回信拒绝。其最后在皇帝自尽殉国、内外交迫下被迫降清,其实也属无奈之举,但由于很多原因导致了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朱由检对吴三桂的态度就如对洪承畴一样,虽然心理上感到不舒服,但理智却告诉他,二人都是大明有数的英才,只是在命运的车轮驱动下,最后都落的一身骂名。
    洪承畴的策略不能说不可行,但难度相当大,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可朱由检也知道,若是连洪承畴这种牛人都没有好办法,那其他人也就那样了。
    “洪卿尽管放手施为便好,尽人事听天命,是何结局且看着吧!名利人皆爱之,只要有功于社稷者,朕不吝升赏,位极人臣,甚至侯伯之位亦不是不可!洪卿谨记!”
    朱由检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