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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虽然精干刻薄,倒不是好利之人。童殊莞尔道:“不如这样,今夜、明天,你们都当没有见过我。就算见到过,也当不认识我,那便算对我手下留情了,如何?”
“可以。”念空想了想,看了一眼情空,见情空已经点头,便接过了三角黄符。
“那便一言为定了。”童殊很满意。
他不由又深看了二人。他一早便看出念空修为正在晋阶,而情空的心思纯净最适合品问情果,于是决定给两人一个顺手人情,道:“我有一种难得美味的果子,赠与你们一些。”
说着取出几枚问情果。
他这动作立刻惊动了卧在树干上的山猫,山猫跳到他肩上炸起毛护食。
童殊嫣然笑起来,将山猫抱到怀中,安抚着顺毛道:“猫兄,我借花献佛,你不高兴?”
山猫翻个白眼,喵了一声。
童殊乐笑了,道:“这果子,我家中有不少,回头还你双份。眼下我没旁的东西能送了,这果子放久了也不好吃,猫兄便依了我罢?”
山猫这才收了炸开的毛,算是同意了。
那情空正是新奇的年纪,见到油光发亮、威武抖擞的山猫,他双眼放光,不由走向一步,哪知他这一靠近便被山猫嗤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露出腼腆笑意,退回去了。
转而,目光落回问情果上,他正是嘴谗的年纪,大概在寺里饱受冷待,吃食上不太丰富,见到鲜果,面露喜色,微抬起手打算要接,却被念空拦住了,只好有些不舍地收回手。
童殊现在最见不得少年这般情态,这让他不由想起十六岁的景决,不由蔼声道:“我若要害你们,早就动手了,又何必拿东西毒害你们?”
确实,童殊显然修为远高于情空和念空,童殊动手,他们两是绝无自保之力的。
念空被童殊如此一驳,面露尴尬之色,情空却笑了。
小和尚听懂了童殊的玩笑之意,口称“罪过罪过”,笑着伸手俯身接过了问情果。
真是一个心思剔透的少年。
果然是青凌峰的嫡系。
又在青凌峰之外,多了几分纯净简单,配得上空字辈。
童殊不由想起那个极雅极贵的傅谨。
膝下无子,中年得幼弟,却将幼弟送走,断绝往来,甚至不管不问。
这般着力撇清关系,却又将最宝贵的嫡传之物给了情空……
自相矛盾。
童殊反推出一个假设——青凌峰将会遭遇某种凶险,那凶险甚至可能致灭门毁宗。是以,傅谨身为宗主,将这一缕血脉早早送走,让世人以为并非血亲从而视情空为弃子,从而换得情空的转机。
如此这般,才能解释为何傅谨对情空会不闻不问,甚至默许寺众苛待情空。
因为情空越是处境艰难,在青凌峰大难临头时,越能撇清关系,从而越是安全。
以青凌峰几代主管芙蓉山宗务的缜密心思,倒是有可能布出如此一盘严丝合缝的棋局。
只是,是什么凶险,严重到叫傅谨早在十六年前,便走此一步棋?
稚子何辜?
如何狠得下心?
童殊想着这些,不由面沉似水。
有什么线索正错综复杂地向他缠绕而来,他要从这些线索里,抽出线头。
只是,还差了点什么,让那团线近在眼前,却理之不清。
情空看他突然沉默,以为他是担心此行艰难,在不伤及甘苦寺的前提之下,他斟酌片刻道:“紫金钵由十八罗汉阵守在秘室,公子若非万分把握,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童殊闻言,缓缓回神勾起嘴角。
这小和尚得了问情果,礼尚往来送了个叮嘱,是个不占便宜的主。
童殊对情空又多了一份赞许,他道:“谢谢小大师了。”
说完凝眸于望月,不见他如何起的身,只如一阵微风拂面,人影便消失了。
他掠在夜色之中。数丈之外,他神识收得那二人对话。
情空:“好甜。”
念空:“苦的。”
情空:“我吃却是甜的,小师兄那颗坏了么?”
念空:“你来尝尝?”
情空:“咦,怎么我吃你这颗也是甜的?不如小师兄尝尝我这颗?”
念空:“……还是苦的。”
童殊身形一滞。
又是一个不能开口的有情人。
舍利塔林位于甘苦寺北角。
找到一嗔大师的舍利塔并不难,正北第三位,昭示着一嗔大师的功德与功绩在甘苦寺是排在第三的。
这个评价倒是中正。
童殊在走向一嗔大师的舍利塔时,是恐惧高于哀思的。
他不知如何面对那个对他宽容又不求回报的老人,也不知是该大哭一场还是悔不当初的忏悔一番。离得越近,他便越是恐惧,心尖直颤。
然而当他站到一嗔大师舍利塔前时,却莫名平静了下来,有梵音自四方包裹而来,如一汪暖泉将他悄悄捂热。仿佛老人的温热的掌心按着他的头顶,在对他劝戒,对他清神。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一嗔大师音容尤在,正站在他身前呤着颂福经。
待他回神落回现实,来路时那股恐惧与衰思已经被舍利截周围的梵音抚平了。
这是得道大能身骨的力量。
童殊缓缓地蹲下,曲腿靠在了舍利塔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