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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大家听说魇门十使齐集在景行山下时,一时竟有不少仙门子弟闻风而动,前来一睹盛况。
于是当童殊到达景行山脚下,见到的便是人山人海,过年般的热闹景象。
而人群在见到他出现时,不出所料地掀起激动的浪潮。
童殊有些无法理解地瞧着这些凑热闹的人,面色不霁,停在路中央。
魇门十使由忆霄领衔,尔愁、山飒、肆意、舞蝶、陆离、棋奕、巴岭、酒卿、石青,穿过人群自发让出的大道,英姿飒爽而来。
他们停到童殊面前,整齐跪下,伏拜,各自高声报名字,道:“叩见主君!”
童殊站在他们面前,微微眯了眯眼。
魇门十使的叩拜,给他带来了强烈的身份认知,他是魇门阙的鬼门魔王。
令雪楼允他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管魔道之事,又有温酒卿替他坐阵魔域,他差点要忘记自己还是魔王了。
令雪楼说过,若他放下诸事,则要他做魔王,做魔君,做魔神。
他想,令雪楼,这是在提醒他。
童殊不说话,魇门十使便不敢起。
鼎沸的人声骤然降至冰点。
人们自然而然认为童殊这是在立威。
毕竟魇门十使在童殊即位之前无端失踪,一去几十年,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童殊甚至死过一次。若魇门十使在,这修真界的格局定然不一样,童殊当年的处境也会大有改观。大家觉得童殊有理由不高兴。
诺大的广场顿静得针落可闻,童殊看着十使恭敬低伏的姿态,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既回来了,便随我上景行宗罢。”
十使未及松气,倒是众人先长长了呼出口气。童殊那一阵的沉默,叫人猜不到摸不透,那种习惯了接受千万人臣服上位者才有的冷静泰然,叫在场众人再一次意识到这是魔王,心中顿感惶恐不安。
而十使终于等来童殊的回应,整齐再拜,起身后随在童殊身后。
信仙与忆霄在错肩而过时,交换了一个眼神,忆霄作为长使,停到童殊身后低声报:“令主君有备礼,主君您看,现在可呈否?”
童殊早在看到魇门十使时,便知道令雪楼还有后手,他不由失笑,了然地点头。
于是,这一日的在场之人,皆听到忆霄报出的惊人礼单:“魇门阙结亲礼有灵石万箱,灵宝千件,经文千册,斩仙剑百把,除邪刀百把,金万两,银百万两,结亲使十人……”
结亲两字说的尤其响亮,不称嫁亦不道娶,断绝了各种别有用心的揣度。
被启动回溯陷于沉眠中的柳棠,不知用了何术,竟是在队伍走到山门前强行醒来。
他回溯到了童殊出生那一年,只有七岁记忆的柳棠,梳起了满头银发,爬出马车。
他不认得所有人,却像心中有指引般,于人群中准确地走到了童殊身边。七岁儿郎心智的柳棠,走出了一个兄长的在这种场合应有的气度,他作为童殊唯一的亲人,理所当然地走到了与景行宗四位长老并排之处,抬步走上了景行山的三千级玉阶。
童殊答应景决来景行宗时,并非没有想到可能遇到的场面。他当时没有犹豫,只是因他孑然一身,一穷二白也了无牵挂。他不必凭借魇门阙或是芙蓉山,以自己的能耐也能叫旁人不敢欺辱他,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受些冷眼。他洒脱惯了,并不介意。
从未设想,要有如此阵仗。
虽然童殊觉得并无必要,心中还是感动无比。
这一日的盛况,后来被仙史浓墨重彩的记了一笔。
为迎接臬司仙使和鬼门魔王,景行宗鲜见的出动全宗子弟,启用盛典仪仗,金线玄袍的队伍自山门外玉石长路排起,绵延三千级玉阶直至景行殿。
景行宗宗主与主母盛装出迎,连很少露面的景行宗长老也出席了四位。其场面之盛大,胜过迎主母依仗。
仙史有评,景行宗处事一向低调,此等罕见仪仗,足见景行宗对景决之爱重,以及对陆殊之忌惮。
而陆鬼门领魇门十使旖旎而上,魇门一行,金石载道,人人皆是风华绝代,行走间无风自动,盛景可堪入画。景行山一脉两山几千年的青翠孤色,如春风过岭,花海灼灼,妖异非常。
仙史外的风评更为一针见血:曾经令雪楼领魇门十使能翻江倒海,颠倒乾坤;如今陆鬼门领魇门十使登堂入室,景行宗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毁江山。
景决要娶陆殊?怕是吞吃不下,要遭反噬,怕是要拉整个景行宗陪葬。
童殊上一回来景行宗,是走的后处的戒妄山直入地底的千级黑石阶。这一回走在那直入云霄天宫的三千级玉阶上,他只觉世事百转千回,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令雪楼的用心。
令雪楼遗命魇门十使要随他上景行宗,是要不肯让他支身入景行宗。
童殊当年到魇门阙里已是无所依仗之人,令雪楼后来遇到了几回来闯魇门阙看他的景决,又知道了他与景决之间有婚约,便料到或许会有这一日。早在那时,令雪楼就已在替他这个孤家寡人准备结亲之礼。
没想到,不拘俗礼、目下无尘的令雪楼,竟会如此用心良苦。
这一路童殊走得神游天外,他想起许多旧事,忆起许多旧人,然后紧了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