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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景昭你真的很适合当宗主。”童殊貌似感慨地说,“你可以忍辱负重,几十年纵容长老指手划脚;你可以含辛茹苦不惜资源培养景决;你甚至可以将人之私欲放到最后,与焉知真人貌不合神亦离。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你这宗主当得又有分寸又施然,没人比你更适合。连我都佩服你这种孤家寡人了呢。”
景昭被彻底激怒了。
素如是他的痛处,童殊一而再再而三地戳他,实在叫他无法忍耐,他面露凶色,盯着童殊。
“可是你现在却急了,失了方寸。”童殊完全不将景昭的怒意放在眼里,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听了会风雪的呼啸声,将景昭晾了片刻才慢慢说,“你急了,才会故意叫我看到那封有六翅魂蝉气味的秘信。你想叫我怀疑景行宗,怀疑他,我信不过你们,最后只会自己去芙蓉山。”
景昭知道打不过童殊,而且西院里还有魇门十使,一旦起冲突,丢脸的还是他自己。他忍得面色都有些扭曲了,道:“你也说,一切尽在我的掌握,我为何要急?”
童殊身体往前倾了些许,拿手搭着案沿,他淡淡瞧了一眼躺在案上的奇楠手钏,用一种真诚的,替景昭惋惜的语气道:“因为他不按你的计划走了。”
景昭一直以为景决是所有事情都瞒着童殊的,听到童殊这句话,他猛地发觉或许景决已经什么都向童殊坦白了。
这事连素如都是一知半解,他想不出童殊除了通过景决还有什么渠道能知道景行宗的绝秘计划。
他想,如果景决完全和童殊联手通气了,那他便再无任何运筹空间。
难道真的要让景行宗倾全宗之力,去清洗芙蓉山?那太危险了,极可能导致全宗覆灭,他不能让景行宗去涉此大险。
景昭惊得头冒冷汗,他运筹多年,思维敏锐,电光火石间想到童殊对景决已经情根深重,他可以换计划的另一种可能入手,于是道:“是啊,他居然想当昏君。”
童殊并不将景昭的话当真,到最后关头才说要当昏君?既不可能,也没必要。
山猫绕到童殊脚下,拿毛蹭了蹭童殊鞋尖。
童殊轻轻抬脚拨了拨山猫,以一种哄猫的慵懒语气,对景昭道:“你想用情爱捆绑他,又想要他好好当着臬司仙使,稍有差错,便要控制不了他,满盘皆输。宗主大人啊,你太贪心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吃不下这满盘计划的,要输的。”
“我没有输。”景昭道,“虽然慎微改变主意了,但事态发展方向并没有改变。我没有输。”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小了些,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嘶吼,天光也亮了些,屋内的烛火便显得弱了。童殊的一边脸浸在隔窗滤来的曦光里,显然尤为白皙;另一边脸被烛光染出一圈橘光,又让他看起来柔和而脆弱。
在这寂静的清晨,他那轻盖着的长睫很是深情地垂着,他看着案上的奇楠手钏,目光没有分给景昭一分,语气极是温柔:“是啊,你没有输,我输了。”
这样的童殊好似孤傲地开在空谷里的秾丽花朵,倔强而脆弱,有说不出的诱惑,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又想将它摘下藏起。景昭连忙错开目,忽然明白了为何景决会对童殊着迷到那等地步。
能让这样的魔王沉溺情爱,得到鬼门君的深情以待,确实是身为男人莫大的满足。
如果童殊不是芙蓉山少主,不是魔王,将童殊迎进景行宗做仙使夫人,一定能传为一段佳话。
景昭听童殊承认输了,他心中放松的同时,升起极大的满足,他想着自己确实是处在必赢的位置,于是真诚地道:“我景惜暮真心实意感谢鬼门君成全。鬼门君此去芙蓉山,清洗五十年罪孽,还仙道太平,免去仙道一场浩劫,实在是功德无量。”
童殊听他说得得意,也跟着得意地笑起来道:“我确实是输了,可也不见得鉴古尊赢了。”
景昭笑起来:“这个局,我身为宗主注定不会输。若慎微不改变主意,最后送你进芙蓉山,赢的是景行宗。若慎微最后改变主意,以你的脾性,也不会任由外人清洗芙蓉山,你毕竟是陆氏子弟,你最后还是会进芙蓉山。最算中间有差池,以你对慎微的情分,你还是会走这一趟。你注定是输的一方。”
童殊听着这等层层算计,竟是加深了笑意,他自光影中抬起头来,总算纡尊降贵分给景昭认真的一眼,道:“所以,你这些年,对我格外的热情和照顾,是将我当肥肉养么?”
景昭被他笑得心惊,他已经摸出套路,童殊越是发狠生气便越是笑。
那笑意令人惊悚生畏,又令人迷惑心疼,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生了些许挽回之意,道:“多少还是有几分因慎微而起的爱屋及乌的。”
“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童殊不耐烦地收回视线,“你高兴的太早了,身为景惜暮,你输的比我惨。”
景昭面色微白,他当然知道宗主赢了,惜暮输了。
“你若当真没有输,又何必今日匆忙来问我。”童殊道,“焉知真人走了,不会回来了。还有……”
不必童殊明说,景昭也知道以后他和景决之间也要形同陌路,他声音低了下去,再听不出得意:“是的,景惜暮输了。”
“一物降一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童殊突然高深莫测地笑起来,“没走到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