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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纪敏大喝一声,一边疯狂地掐着师挽棠胳膊上的软肉,一边兴奋地在沈晏肩头拍了拍,以无比真挚的姿态道:“沈公子,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真的,我单知道你孤傲冷漠,不知道你内心隐藏着如此柔软的一面,我为我们大王有你这样的朋友而感到自己,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大王的错,从今往后你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一起花怎么样……”
沈晏将视线转向师挽棠,见他有点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嘴角克制不住扬起了一点弧度,“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
“切,”事关原则问题,师挽棠朝他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地道:“我这人很专情的,这辈子只能有一个爹,不过我有一个儿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它认你做干父亲……”
“你是说那个王座,对不起物种不太匹配。”沈晏回复完,似笑非笑地朝他扬起眉梢,“走不走。”
师挽棠用欢快的背影回答了他。
小木屐踢踏踢踏地在青石板上踩着,沈晏后知后觉地提醒道:“鬼王大人,你不换鞋啊——”
“不换不换,我要吃饭,饿死了!”
沈晏叹了口气,朝纪敏微一颔首,终于迈步往师挽棠走远的方向而去。
十方山脉附近是杳无人烟的,要去镇上,需得走上半日的山路,便是如此,见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并不热闹并不繁华连赶集都要算日子的小镇。两人身为修士,半日的路程倒是不算麻烦,不过来的时间不巧,不是赶集的时候,路上冷冷清清没什么摊贩,只有路旁的小店铺零星开着,对此师挽棠表示:“正好,省得清净。”
他似乎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擅长与陌生人相处,不过想来也是,哪本书的反派是活泼开朗阳光健谈的呢?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自己的压抑。沈晏微微摇头,从怀里掏出钱袋,财大气粗地倒出十来片金叶子,在师挽棠懵然的眼神中交付到他掌心,“你不是要吃什么八宝芙蓉鸭吗?先去点,我去买些东西,两刻钟之内回来,若是饿了便先吃,给我留点残羹剩饭就好,我不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晏与沈摇舟的性格是极为相似的,但是又截然不同,沈晏温和、疏离、心防极重,沈摇舟却与他恰恰相反,这个男人孤傲、清冷、却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侠义心肠,他用层层的冰封藏起底下缓慢流淌的岩浆,沈晏就不一样,他早已习惯以极具包容性的言谈举止回应外界,构造出一幅异常温柔的保护壳,但事实上漠然、冷淡等字句分明地写在他心底,他曾经也有一颗炙热跳动的心,不过很多年前就被冰冷的鲜血冻住了。这两人最大的相同点,是乍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走不进心里。
可是当沈晏不自觉地显露百炼千锤的温柔一面,当他渐渐适应,不再努力贴近沈摇舟的人设,眼中微微含着光,专注而柔和地看向你的那一刻,没有人能够拒绝,自认为意志坚定的鬼王大人也不能。
他一脸空白地接过金叶子,在沈晏暖和得像春光一样的目光中怔愣了很久,终于从唇缝间憋出一句:“……妈的,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沈晏失笑,这大概是他穿书以来露出的最明显的笑容了,师挽棠一直觑着他,有点欲言又止,半晌说不出其他话,又不知道该作何举动,直到沈晏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去吧。”他才迟疑着转身离开,期间还频频回头。
沈晏没他那么复杂的心思,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他的背影不见的那一刻,师挽棠的脚步也停止了,他盯着空荡荡的街口,捧着犹带着那人体温的金叶子,发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他想对沈晏说:你别这么看着我了。
声名赫赫的鬼王大人,有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他喜欢男孩子,不喜欢女孩子。发现这个问题大概是在十五岁那年,他无意间得到了一份很好的拉货的活儿,其中一份货的目的地是城中最大的小倌馆,那天楼里恰巧除了点事,对接的管事叫他把货拉倒后院便匆匆离开了,说好半个时辰内就回来清算余钱,可师挽棠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实在坐不住了,悄悄溜到前院想找个人帮他提醒一声,结果还没过两道长廊,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浴池,其上蒸雾弥漫,水汽潮湿,定睛一看,浴池间竟有数十道肤色各异的躯体交叠着,此起彼伏的□□在半空中回响,那些他曾经见过的、楼中的哥哥们被不同的人压着,发出娇软、甜腻的叫喊声,仿佛舒爽得就要死去了。
师挽棠脑中一声巨响,愣在原地,完全迈不动步子。
周围的小厮很快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连推带搡地将他驱赶,师挽棠踩着如擂鼓的心跳返回了后院,被循声而来的管事狠狠斥责了一顿,甚至扣掉了一个星期的银钱。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脑海中浑浑噩噩地想着,回味着的,都是方才的场景。
当天晚上他就做了春梦。
后来他知道,像他这样的存在,在语言中有一个专门的词汇来描述:断袖。他很清楚自己与旁人不同,也清楚世人对待异类会用怎样的眼光,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装作跟大家一样,所有的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原本隐藏得很好,以后也可以隐藏得很好,只要沈晏那厮别再撩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