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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
他在昆仑宫时过得拘谨,明明是最爱闹的年纪,却因为某些缘由,阴沉得好像个年迈的老人,除却一些日常生活起居的场所,昆仑宫的很多地方他是没去过的,其一是没有一起胡闹的朋友,其二乱跑被训斥,也没人会帮他。
雪凛峰就是他没有涉足过的领域之一,所幸他记性还不错,大致能认清方向。鬼王大人将秃鸟抱进怀里,警告它不许偷吃怀里的果子后,轻手轻脚地拨开草丛,提步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却说纳兰式明。
生死存亡之际,他肝胆俱裂,悚然祭出里自己最后的底牌!赶在白衣道人斩杀自己之前驱动了保命的传送符,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还好还好……”
他拍拍胸脯,心有余悸。
传送符用在生死一刻,效果自然是极好,但这种符咒珍贵异常,在如今大陆并不流通,几乎算得上古物的范畴,他当年机缘巧合,倾了大半身家才购得了一枚,而且传送符还有个致命的弱点——传送范围不定,必然会在周围三公里以内,若是用在一览无余的平原,或者运气不好没传出三米远,那就只有狗带的下场了。
沈晏便吃亏在对符咒不熟,若是他知道威力越逆天的符咒限制越大,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糊弄离开,至少也得将周围掘地三尺。
纳兰式明劫后余生,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他撑着膝盖打眼一扫,方才还很清新的空气霎时堵在了嗓子眼,翻着白眼差点直接晕过去——天神爷爷啊,怎么传到昆仑结界里头来了?!
倏然,白鹤鸟低空掠过,鸣叫几乎响在耳畔,他心中生无可恋,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慌忙趴下,借茂密的草丛隐藏行迹,同时余光觑着在周围盘旋的白鹤鸟,后背惊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白鹤鸟盘旋片刻,不见有异,走了。
纳兰式明还是不敢动,再过了一刻钟,周围依旧没有声响,他才颤巍巍地爬起身来。
天要亡他,天要亡他啊……
昆仑结界坚不可破,乃是天下皆知,十二仙尊联合掌教亲手设下的护宗大阵,每年定时修整,没有年久失效的可能性,而且除亲传弟子不得随意进出,就连外门和记名弟子平日下山,都得向仙尊请示,拿到通行牌才可。
悲伤归悲伤,纳兰式明下意识地找了个很安全的角落,坐在原地沉思起来,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心一沉,猛然咬牙,心道总不能坐以待毙,于是骨碌起身,重整旗鼓,猫着腰做贼似的沿着边缘的草木挪动起来。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有余,依旧没发现结界的任何漏洞,他捶着疲惫的腰,正要原地休憩片刻,左侧倏然传来一声警觉的低斥:“谁?”
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只金色的鸡忽然从草丛中猛冲出来,扑棱着翅膀扎向他的咽喉,纳兰式明吓了一跳,惊慌不已,连连后退,却未料到后面是个斜坡,脚下一个不稳,猝然翻滚了下去,滚得一身狼狈,满头是草,等他回过神来,那只鸡却不见了踪影,他抬头上望,只见茂密林荫下,一身黑衣的男子抱胸而立,刚才将他扑到的鸡兄立在他肩头,一人一兽,皆神情俾睨,满脸冷漠。
纳兰式明认出这是十方鬼殿的鬼王,师挽棠。
他心念百转千回,一时也无暇思考鬼王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地趴了片刻,鲤鱼打挺般诈尸而起,“鬼王殿下!!!!”
师挽棠被他凄厉中带着哀怨的声音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站着!”他喝道,旋即反应过来,警惕地扫了眼四周,“你是谁?”
纳兰式明今日横遭两位大佬,膝盖都磨秃噜皮了,但求生欲使他依旧保持谦卑的姿态,还装模作样地掉了两滴眼泪,催人泪下地说道:“鬼王殿下,说来话长,小人乃鸿蒙山阴樾君座下一名鬼使,本是有任务遣派至此,却不料突遭横祸!无端遇上一名昆仑宫修士,什么都不说便要我的性命!危急之际,我使了君上赐给我保命的法宝,这才有幸逃过一劫,只是不巧,那法宝没有定向,不小心落入这昆仑结界内,还望鬼王殿下看在大家都是鬼修的份上,给我指一条活路,纳兰愿效忠殿下,披肝沥胆,呕心沥血……”
此番言论半真半假,就像昆仑的结界坚不可摧一样,师挽棠出身昆仑宫却与昆仑不合,也是修仙界的共识,他随口胡诌了一个昆仑宫的修士,是希望引起师挽棠的仇恨共鸣,可惜鬼王殿下今天根本没功夫理他。
“停停停!”师挽棠额头青筋直跳,他咬牙举起手,示意纳兰式明闭嘴。大概是天生与昆仑这块地八字不合,他从进来伊始心情就不是很好,总是有些暴躁,此刻看见这狗东西诉苦诉得“梨花带雨”,心上一阵无名火起,哪里还顾得上他说了什么,只赶紧让他闭嘴,“往……往东去,沿着结界边缘走,离这五百米左右,有个狗洞大小的出口,我不用你为我效忠,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很高兴了,赶紧滚。”
识时务也是纳兰式明的一大特点,一见师挽棠面露不耐,他立刻麻溜地滚了,滚出几十米,回头一看,师挽棠已不在原处。
他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天的经历,可真真是跌宕起伏,高潮迭起啊。
他如是想道,心才落回实处,正要挺直腰杆,忽闻身后又是一声悠扬鹤鸣!他霍然回头,只见雪白的鹤鸟俯冲而下,漆黑的眼珠中他的倒影越来越清晰,奇长的喙破迎面破开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