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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还没辟谷,一天滴米未进饿得厉害,被放出来时脚都软了,想吃烧鸡,可昆仑的厨子早便歇息了,别说烧鸡,连馒头都没有。他只好擦干眼泪,默默回到弟子房中,尽量不惊醒熟睡的师兄们,晚间饿得惊醒,便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安静地哭,哭完了又继续睡,第二日又是新的劫难,周而复始。
血失多了,特殊的躯体机制便会自发运转,时日长了,少年觉得自己莫名暴躁,总是说不了几句便对师兄们发火,浑话粗口张口就来,他又总是被师尊叫去,时间与大家凑不到一块儿,渐渐的,同门觉得他孤僻暴躁,便不太爱与他说话了。
这样的苦海,师挽棠足足煎熬了四年才得以脱离。
“叔父,我总是觉得,你是我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以往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咱俩以后别再见,谁也别恶心谁就是了……连沈晏我都没告诉,他心比我狠,能玩的花样也比我多,所以我从没跟他透露过,可你怎么能这么畜生呢!那是你亲弟弟,是我的父亲!我本来……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可以不用流落街头,不用捡到一丁点别人的好就当金子一样供起来……”师挽棠冷着脸,擦擦掉下来的眼泪珠子,恨声道:“畜生都比你有良心!”
齐朗给他看的,想来是一段回忆,声色俱全,可越是生动,他如今才会越难过。灵宥撇撇嘴,没了顾忌,他忽然有些疯魔地笑了起来,“我畜生?我畜生?哈哈哈哈……你爹娘才是真的畜生!”
师挽棠:“你给我闭嘴!”
“我就要说!”他猛然瞪大眼睛,面容扭曲,“五十年多前,清台师家生了一对双生子,一文一武,长子擅经纬,次子擅武学,就因为家中是武学世家,长子丝毫不得重视!好的坏的先要弟弟挑过才轮到他,家业丁点都没有份!没关系,这都没关系,可他只是失手,失手害一老伯栽入水中,家中竟然丧心病狂到送他入寺庙剃度,美其名曰潜心思过!他、他不想当和尚啊,他有个喜欢的姑娘,两人早已情深义重私定终身,被送入寺庙时,姑娘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他拼命地求啊求啊,家中就是铁石心肠不松口,最后只好将妻儿托付给弟弟,弟弟答应得好好的,一定悉心照料,可等他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
他挥舞着胳膊,哈哈大笑起来,“死了!那个姑娘、我的华容,我的容儿——她死了!为什么死了?因为弟弟得罪了一名修士,祸及家眷,你!你娘,都没事!死的只有我的容儿!她还那么年轻,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过……你爹爹将她害死了!杀人偿命,这不是应当吗?!”
他忽然回过头来,神情狠厉,“还有我的竹青,竹青为何先天体弱?是他命不好吗?不是!是你爹爹、是你一家害华容早产!那孩子我抱在怀里,瘦小小像猴儿一样,他差点活不过十八岁,我与骨肉分离十八年,这份债你不该偿还吗?!”
“所以你就放火烧了我家?!”师挽棠怒道:“我母亲死时腹中还有胎儿,我弟弟若能出生,现在应该跟夏竹青一样大!你看到你儿子,难道不会回想起那个命丧火海的一家,难道不会有一丁点良心不安吗?!”
“别将那东西与竹青相提并论!”
灵宥恨声大喝一句。怒吼完,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早忘了吗?难道你全都记得,只是装作不知蒙骗我?!……不对,不对……”他摆摆手,声量渐小,“你没有那样的城府,如果你知道,肯定忍不了这么久,难道……难道——”他猝然睁大眼睛,“难道当年,还有幸存的人?!是谁?!是谁!不可能,我比对了每一句尸体,师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七口人,连带着我那偏心的老子娘!他们都死了!不可能还活着,你告诉我是谁,是你那个多管闲事阻扰我的奶娘,还是……还是你母亲的丫鬟,你告诉我,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殷南召集了巫族所有能用的战力,匆匆赶来时,白皮黛瓦的屋宅塌成一片,地面一片狼藉,她左右看了两眼,没瞅到师挽棠的踪影,叠声问道:“鬼王殿下呢?鬼王殿下呢?我找他有急事,人在哪儿……”
热心者给她指了指天上。
然后殷南便看到,一大团旋转着的漆黑灵力,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俯冲下来,师挽棠眼中狠厉之色大盛,眼尾渲染出一大片怒极的红痕,灵宥背朝下,不做挣扎似的往下飘,师挽棠紧追其后,一手高高扬起,一把锋利的短匕在掌心凝现。
那一瞬间,连殷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怒斥,有人飞身而起阻拦,有人糊里糊涂……
千钧一发之际,墟凭空出现,两指一捻,挡住了鬼王殿下往前推进的短匕。
场面一刹那安静了。
短匕距离灵宥的胸口仅有一指之隔,墟的指腹淌下点点血迹,他大概也是匆匆赶到,眉间还蹙着,不解其意地横在两人中间,第一反应不是询问缘故,而是道:“妖族正在大肆兴兵,无论什么缘由,眼下都不是动手的时候,本来人族就不如妖族强盛,若我们内部再分崩离析,这场战……”
“滚开!”师挽棠咬着后槽牙,压抑低喝。
墟一怔。
他是沈晏的复刻体,语言神态都有沈晏的影子,在刚出现的一刹那,师挽棠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只是他本能地将轻重缓急放在最前,一番话一出口,鬼王大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味,红血丝攀爬上来,几乎是有些恨意地吼出了这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