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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友人可能在长安,自当要一聚。
只是要在长安城内找出一个人来还是有点麻烦,虞玓也是花了好一番力气,徐庆才算是找到了一点痕迹。
说是在大兴坊。
故而虞玓撇下他写了一半的文章出来捉友。
卢文贺听完虞玓的起因经过,感慨地说道:“我竟未想到你那位长辈竟就是虞公,那也合该是你的福分。总得让你这个愿头撞南墙的人享享福气,莫那般硬气。”他说着说着,后头忍不住又笑骂起来。
怕是当初虞玓给他说的话,让卢文贺还残留着深刻的印象。
虞玓敛眉,跪坐的姿势佁然不动,平静地说道:“卢兄近来不大顺畅?”
打一招面便感觉到了。
他问得直接,让卢文贺苦笑后还是说道:“确实如此,这心中越是着急,便越容易读不下去。这合该是我的问题,但是怎么都不能稳住。”
虞玓思索片刻,忽而说道:“若是卢兄不嫌弃的话,过两日随我去郊外的田庄小住几日如何?”
刘朝生本是前几日就要起行,偏生有人邀约设宴,故而把时日往后推迟了。
卢文贺有些犹豫,虞玓环顾四周,平静地说道:“卢兄,若是一人钻牛角尖过头,便是难以回头了。还不如外出走走,放松些。”
卢文贺听完这话,忍不住斜睨了一眼虞玓,“我看这话当是送回去给你,你何时能回过头?”
只是这一来一往中,卢文贺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有些松懈了,他垂头耷脑地说道:“你说得是……”迟疑再三后,卢文贺这才拱手对虞玓说道:“那就麻烦贤弟了。”
虞玓敛眉,抬手以茶代酒,与卢文贺碰了碰杯。
一口饮尽,那淡香的茶水滑入喉咙。
这是当初虞玓送给卢文贺的茶叶,没想到他带来长安了。
虞玓幽幽想道,还得是自家的茶叶吃起来才能习惯。
卢文贺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既决定了就利索地收拾起来,同左近的陆林说了一声,便踏上了两日后虞家的马车。
刘朝生对多了一人这件事没什么反应,毕竟他虽是虞玓的夫子,可虞家的身份摆在那里,难不成身为主家的学生想要再邀一个朋友同行,他这个本是客的人还能阻止不成?
待后头来看,这个卢文贺还是个向学之人,刘朝生看得心里有些满意,偶尔也会指点一二。
农庄眼下正在忙碌的时候。
现在近六月,夏忙快要到了,各种在夏季末成熟的麦类作物要开始收成了。
刘朝生带着两个小郎君到了农庄上后,看着那绿油油发芽的植株后很是情绪激昂,甚至对着那一小块已然生长的田地赋诗两首,得意地命名为《农事》。
虞玓则是带着刘朝生认识了一下这农庄上的管事,以免出事找不到人后,这才继续埋首读书去了。
虽然他带友人来是为了放松,但是他自己却是放松不得。
卢文贺从前虽知道虞玓读书认真,却也没想到如今会这般刻苦。刘朝生这位夫子几乎是压榨地填充,严苛过头的同时却当真学富五车。
而虞玓看起来沉默寡淡,可但凡有无法理解赞同的事,他甚至能看到他与刘夫子各执一词,丝毫不让。
那种乍然而现的锐气偶尔让他心惊。
再有虞玓每日定会花时辰在田庄走动,虽因着他一贯冷漠的模样与他的身份,少有农夫会主动靠近他,可奇怪的是虞玓却很有孩子缘。
那些散跑在田地上的农家娃似是完全不害怕这个冷情冷性的小郎君,年纪越小的越爱黏着虞玓,像是……卢文贺认真思考了片刻,像是也知道虞玓冰冷模样下的柔软。
当是年纪越小的孩子,就越能感觉到。虞玓往往出去一趟,回来身后就会跟着一串小小的葫芦娃。
卢文贺也问过他为何要每日出门,光是看着刘朝生给虞玓布置的作业,那四五万字的《周礼》他已经背到卷六《冬官考工记·弓人》,而与此同时他还在接受夫子对两部大经的讲解。
“这般忙碌,难道你不会混淆吗?”
虞玓彼时刚回来,手里捏着一朵嫣红的花朵,许是哪个农家娃娃送给他的。他捏着花根转动了两下,平静地说道:“各经有不同的味道在,混淆倒是不会混淆。就是需要多费些功夫。”
卢文贺想着虞玓屋里的灯光近乎是到深夜,不由得苦笑。
虞玓又道:“至于每日出门,是我以为学问不能是枯坐苦学出来的。书中拥有大学问,可学问是会过时的。若是学了这些学问,却不能应用在实际上,那这学问便是不对的。我日日在外多走半个时辰,单是这农庄上,便有诸多人能帮我查漏补缺。”
卢文贺诧异,“农庄上竟有这般贤才?”
虞玓微愣,继而摇头说道:“是这农庄上的农夫农妇,于这庄稼农事上,他们便是最顶尖的高手。若是有疑问,自当去问他们,便能与自身的认识对应。读万卷书,自当也行万里路。我虽未有这般的远望,不过人已经到了这农庄,合该是把这上下都走一遍才是。”
卢文贺对虞玓所说的话起初不解,可回屋深思后,却认为确实有几分味道。
虞玓与卢文贺各自离开后,带着那朵嫣红的小花回到了屋舍里,顺手就把花朵簪在发间,然后在书案前跪坐下来。上午的时候他已经随同夫子学习,下午惯常是他自己的时间,就算是他满农庄乱跑,只要他能够完成刘朝生布置的作业,刘朝生也是不去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