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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庞大的漆黑阴影如同疾风般扑来,一瞬间把虞玓的左手死死地压在软枕上,下一瞬剧烈的痛感猛地迸发,虞玓下意识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呼出声。他心里苦笑着摇头,程处弼的那句话不经意间滑过了虞玓的心里。
兽类的领域意识……
虞玓叹了口气,对着咬着手腕还不松口的大猫幽幽地说道:“就算你再吃了我,那抵不过那确实必须善后的结果。你现在只不过是猫,不正是应该让我来处理吗?”手腕的剧痛让他确信必然咬出了伤口……这是气愤地做标记还是怎么着?
猫猫松口,兽瞳死死地盯着左手掌的伤口,肉垫按着的力道并没有松开,而是下意识又循着伤口的弧度又舔了舔他刚咬出来的血窟窿。
虞玓:……
若非大山公子的力道是真大,他现在怕不是就要暴打猫猫头……他是不知道自己粗粝的舌头舔着伤口反而如同撕扯伤处般愈发痛苦吗?
他苦恼地抬起右手按住了猫的后脖颈,纵然大山公子比寻常的猫要奇特,可被捏住脖子的震慑感让虞玓明晃晃地感觉到那根根猫毛耸立的模样……炸毛了。
虞玓默默看着骤然炸开的大尾巴如是想道。
趁此时机,他挪开了自己的手,借着淡薄的烛光看了眼伤势……上下整齐的血窟窿明显到虞玓几乎找不到理由来遮掩。他下床在架子上找了半会,寻了药膏与干净的捆带再回来,将就着给自己洗净了伤口再上药捆起……直到连手腕的咬痕都被覆盖住后,虞玓才自言自语道:“怎越来越喜欢乱咬了……”
他回头看着趴在床板上默然盯着他的两只绿油油的兽瞳。
猫甩了甩尾巴。
——不行。
虞玓再慢吞吞挪回来视线,就说不可能给他掰开牙齿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尖利的模样。
外面落了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敲打着船壁,发出清脆的响动。从狭小的窗台望出去,水面一个个小水坑溅起,荡漾开了无数的圆弧。这场突如其来的落雨无声无息于黑夜中,拂去了几多沉躁的热意。
虞玓撒手把沾了血的帕子丢在一旁,返身走到大猫猫的身旁坐下来,叹了口气,“之前的事情没聊完你就走了……只不过日后这般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再去动手了。”他揉了把猫爪子,“白霜猜测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他说话从来都是直接了当,少有遮掩的直白言语偶尔会让人觉得刺耳,可阐述的话语却偏生极其冰凉,听得人冷不丁打了个颤。
“但这无所谓……”虞玓淡淡地说着,抬手按在漆黑大猫的猫脑袋上,“是也好,不是也罢,你是猫也好,猫妖也罢,这都无关紧要。不过莫要牵连到其他的人……”他冰凉凉地说道,躺下来把猫蜷缩在了腰身部位,再懒洋洋地扯过了薄毯子盖在身上。
漆黑的眼眸在深夜中泛着幽光,那其实是外头清浅的月光的微弱反射,寻常不被人看透的眼睛在猫瞳中倒映得一清二楚。
虽然躺着,可虞玓并没有睡着。
他侧身躺在床榻上,怀里还半搂着一只硕大半躺着的猫猫,眼神却落在旁处。这在大山公子犹在的时候几乎从未出现过,只是在隐忍的猫性勃发的前一刻,清淡的嗓音幽幽响起,“……你说,我为什么会梦到太子呢?”
猫的尾巴悄无声息地炸起了一瞬。
再慢吞吞地收敛下来。
虞玓犹然清醒地撸着猫,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梦里的人是太子,可我又为何会梦到太子想杀了我?不……不应当如此,还有……”他沉默了下来,眼神不知道飘往了哪里,许久后才幽然叹了口气,“周公当初怎没把解梦传授下来?”
这对一贯冷清冷清的虞玓来说,已经是足够使小性的话语。
梦。
梦……
虞玓翻了个身,沉浸了梦乡里。
…
水路确实是快,等下了船再改换马车的时候,虞玓在船上随手写的文章已有厚厚的一叠,不过那些多是潦草的字迹随手涂抹,写完就给直接塞到箱底去了,倒也没人看见。
这路上大半时间都在赶路,等到了夏日的尾巴,渐渐的凉意侵蚀了原有的燥热时,虞玓重又回到了石城县。
而这距离虞玓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时隔数年。
直到这列车队在荒凉已久的虞宅停下的时候,那左右的街坊邻居才开始意识到,那离开久矣的虞家子又重新回来了。
许久未曾住人的方向需得重新清扫,撸起袖子帮忙的虞玓只在理完自己的房间后,就被白霜半请半强迫地送出了门,还附带一只毛毛躁躁的小马驹。
这一路行来要走水路,故而虞玓并未把红鬃马带出来,而这小马驹是路上的时候顺手给买下来的,平时也会充当虞玓的坐骑用。他吐了口气,牵着马儿亲去了市集,拎着东西择日不如撞日就径直去往城北外山,只给门房留下寥寥数语。
今夜不归。
至山脚,入竹林,清幽的林子与破落的茅草屋显得有些荒芜,虞玓踩着茂盛了许多的草丛越过溪水,淌着湿哒哒的裤脚行至那满是绿意的小山丘,望着那枝繁叶茂的模样愣愣出神,许久后叹息着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阿娘,勺儿回来看您了。”板正的背影跪了许久,间或有极其轻微的絮语飘来,冷了些,却也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