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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宁衍也在这至高无上的高台上坐了十年了。他们二人少年相识,直至今日,也足足做了十年的君臣。
    宁衍转过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这场雪从晨起便一直在下,现在早已经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皇宫内院,望过去满眼雪白,纯粹干净。宁衍的眼神柔和下来,似乎是透过雪景看见了旁的什么东西。
    朕与你下了十年的棋,其中有输有赢,平手最多。宁衍转回目光,说道:这次你怎么就知道,你会赢呢。
    陛下智计双绝,臣也并未就有百分百的把握。景湛并未直面回答,只是将温热的暖炉又往手心里拢了拢,说道:只是臣昨夜夜观星象,觉得今日是个好日子。
    是吗。宁衍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看来阿湛主意已定。
    景湛抬起头,直视着宁衍。臣子不能长久地直视君颜,否则便有刺王杀驾之嫌,但无论是宁衍还是景湛,似乎都遗忘了这条规矩,他二人不偏不倚地对视着,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陛下。景湛缓缓道:看在多年情分上,我自当留您一条后路。
    屋外的寒风席卷而过,隔着厚实的棉布帘子都能听见寒风卷过的呜咽声,布帘一角的风口被风略得更大了些,凉风灌进殿内,将景湛的脚踝吹得冰凉。
    不过景湛身上好歹还有一件大氅尚能御寒,宁衍身上那件龙袍可就是件花架子了,华丽是华丽,只是御寒能力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他二人气氛紧张地对峙了片刻,宁衍就被这阵寒风吹得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先前那股剑拔弩张的帝王之威转瞬间就散了个干净。
    景湛:
    宁衍:
    景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宁衍干脆也不装了,他扶在龙椅上的手缓缓用力,顺着力道向前探了探身子,直直盯着景湛的眼睛。他唇角还带着三分笑意,眼睛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就像个狡黠的邻家少年。
    景湛一步不退,就那么坦然的与他对视着。
    真是绝情啊。宁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浑身一松,整个人向后一倒,懒洋洋的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从袖口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单据:来来来,朕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陛下现在这样胸有成竹,若输了怎么办。景湛笑着问:臣记得,陛下那块羊脂白玉的麒麟佩可带了有七八年了。
    输什么输。宁衍嘴上不吃亏:今日要是爱卿将那张爱琴输了给朕,可别又去信找老师求情。
    好好好,输赢暂且不论,只是臣的手炉凉了。景湛嫌弃地拎着手炉套子上的挂绳,将其举起来晃了晃:无论打赌输赢,陛下也不至于小气到连点碳也要省吧。
    宁衍正低着头折腾手中那张薄如蝉翼的纸,闻言头也没抬,抬手在半空中随意挥了挥。本来暗沉的大殿中倏的亮起几盏长明灯,两排宫人顺着后殿鱼贯而出,宫人的手脚伶俐非常,只两个来回便将大殿打扫干净,烛台上的蜡油被清理干净,灯芯剪短,烛火摇晃着重新亮起来,将暗沉的大殿重新照亮。
    龙椅下首处出现了个身穿绣纹内侍服的中年男人,他低眉顺眼地端着个托盘躬身走上台来,跪在宁衍脚下。
    宁衍伸手拎过托盘上的手炉,借着御桌的遮挡将暖炉拢在了怀里,然后捏着那张纸,食指和拇指一捻,展开信纸,露出里面字迹清秀的蝇头小楷。
    唔,你看。宁衍手指一弹那张纸:不看不知道,都是惊喜。
    嘘景湛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道:台子都搭好了,陛下不想把这戏唱得热闹点吗。
    宁衍与他对视一眼,忽而笑了,抬手轻轻挥了挥。
    紧接着,殿前的布帘突然向两边打开,外头的阳光大面积的倾泻进来,铺了满地。宁衍抬起头,似乎是被雪光晃了眼睛,于是稍一抬手,用腕子遮了遮。
    门外响起清脆的金属摩擦声,隐隐能听见远处逐渐接近的脚步,整齐划一。
    是上朝的时间到了。
    门外候着时辰的臣子们身着官袍,垂手低眉分立两旁,缓慢整齐的行至殿中,掸袖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振聋发聩,景湛忽而转过身看向群臣的方向,他的身影沐浴在阳光雪影之下,从阴影中露出的半张脸肤白细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还带着笑意。大氅上的银色仙鹤被阳光一晃栩栩如生,似是随时要展翅而飞。
    平身。宁衍笑着说:也给国师看座。
    为首的御史中丞舒清辉见景湛在此,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即飞速地抬起头看了眼龙座上的宁衍。
    景湛虽说占了个国师的名头,但约莫这些世外高人都有点脾气,很少以同僚的身份与他们相处,甚少与他们来往不说,十年来上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说是孤臣也不为过。
    宁衍一抬眼,发现不光是舒清辉,更是有几位大人的眼神止不住的在他跟景湛之间游移着,似乎都有些惊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