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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开在酉时初刻,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宁衍到时,满宴便只剩下他一个空位。
因着是狩猎,便没将文臣武将分得那样明确,只是按照官职大小分成了两排。宁怀瑾和景湛照例坐在他左右手两侧,谢珏明目张胆地带着家眷坐在宁怀瑾那侧的第二排,正对面的桌后坐了个面生的青年,看着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模样。
宁衍心下了然,知道这八成就是那拿了狩猎头名的郑大少爷。
郑绍辉人倒并不怎么如其名,看着既不光辉,也不出挑,整个人连长相带气质都十分低调,属于丢到人堆里一眼挑不出来的那种,并不打眼。
宁衍一边想着,一边喝了口茶,暂且并未多想,搁下手炉,从内侍手里接过了一把小银刀。
就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地上架着个一人来高的木架子,上头搁着一头扒皮拆骨的雄鹿,已经烤得皮焦肉酥,油花直往下滴,正等着宁衍来下开宴的第一刀。
几个内侍端着银盘子跟在宁衍身后,等着赐菜。
宁衍头盘照例给了宁怀瑾,剩下又割了几盘,赐了景湛和谢珏。正当他想放下刀时,一侧身的功夫,正瞅见郑绍辉在后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于是宁衍思索了片刻,便又亲手割了盘肉赏给他。
毕竟是头名,总得给点面子,宁衍想。
做完了这一切,宁衍才坐回高台上,擦了擦手,示意身边的内侍出来说话冬狩的最后一天,宁衍得兑现他的彩头。
于是猎场主管这事儿的内侍拿了条子出来,一板一眼地将前三名的数量念了出来。
只是那内侍一开口,宁衍就差点被那半口茶水呛了个正着。
原因无他那郑绍辉的成绩也太过斐然了,与第二名活活差出一倍有余,仿佛这半个月昼夜不歇,不要命了一般,就为了在他面前博一个名头。
宁衍不由得多看了郑绍辉一眼,只见他安分地垂首坐在桌后头,眼睛只一门心思地盯着桌上的菜,活像是上头说得不是他一般。
谢珏当然注意到了宁衍的目光,于是笑了笑,贴心地往他跟前递话:这位郑公子倒有些眼生,想来是不怎么出来应酬的若换了是我有这么好的箭术,恨不得日日找相熟的出去打猎才行。
昭明不必过谦。宁衍紧接着笑道:昭明一手箭术百步穿杨,谁能跟你比去。
他说着,画风一转,又冲着郑绍辉道:不过昭明说得也是,平日里倒少见郑学海提起你,不曾想有这样的好身手。我敲着那猎物里还有两匹狼,也不知你是哪猎来的这样好的儿子,郑学海竟这么藏得住。
郑绍辉连忙站了起来,冲着宁衍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承蒙圣上夸奖,只是绍辉福薄,在家里总不如弟弟得父亲看重些。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也够前头几排听清的了。
原本还在各自说笑的十来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连正跟程沅咬耳朵的谢珏都看向了他。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世家子,便都得以孝字为先何况家族世家盘根错节,世家子无不得依附家族生活,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父亲的不是。郑绍辉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已是明晃晃地说郑学海偏心了。
也就是郑学海一介文官,未曾参加狩猎,否则这时候八成连巴掌都扇上来了。
宁衍心念微动,将先前预备好的赏赐说辞咽了回去,临阵换了一套新的。
宁怀瑾下意识望向宁衍,想去看看他的脸色,谁知宁衍神色未变,只是笑了笑,轻飘飘地将这句话揭了过去:郑卿向来小气,没成想连儿子都要藏。前年禁军正缺人,他都不知道将你这宝贝拿出来。正好,今日叫朕看见了,免不得要夺一夺秦六。
他身后的秦六从阴影里走出来,拱手道:陛下。
我看这位郑公子不错。宁衍说:你的神剑营还有空缺,便叫他去历练一阵吧。
郑绍辉也愣了,他确实是想在宁衍面前占个名,却没想到能直接挣出个出路来,一时间大喜过望,连忙谢恩。
其他人倒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先是宁衍只说是历练,并未许官职,其次冬狩本来就是帝王考校世家子的地方,挑那么一两个看得过眼的并入禁军也是常事,实在不须大惊小怪。
郑绍辉的事儿并未掀起什么水花,宴席还是一应照常。
因着在猎场的缘故,也没有什么丝竹管弦的歌舞表演,君臣之间只一味地饮酒吃肉,间或打趣两句,酒过三巡时,气氛便热络许多,也不像宫内饮宴那样拘束,连带着敬酒的人也多了起来。
宁衍今日不知因为何事,兴致颇好,敬得酒大部分都喝了,以至于饮宴到一半时,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宁怀瑾看着担心,今日饮宴并不在屋内,入了夜本就寒凉,猎场风又大,宁怀瑾怕他喝酒受凉后会头疼,便劝道:陛下,若是累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宁衍自己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顺利成章地应了声,先一步离席了。
这点酒本不至于让宁衍真的醉倒,只是他一离了席,身边便失了暖炉的温度。手炉那点热气在冷风里根本无济于事,宁衍本就因喝了酒脸色发热,被冷风一吹,人也变得昏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