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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枯瘦,却又极其有力。
宁衍虽然不爱与宗亲们装亲热,但也并不仇视,平时总是和和气气的,可有可无时,见谁都会给几分面子。
瑞平大长公主已经年迈,连孙女都已经满地跑了。于是宁衍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领了她这句长辈的教诲,低声道:姑母。
所以姑母是来教导朕的,还是为了三哥来的。宁衍直截了当地问。
宁芷荷早已经习惯宁衍这种性子了,哪怕他会大度地给人三分薄面,也仅此而已,顶多是说话好听几分罢了。
我去过仁寿宫了。宁芷荷说:只可惜门口的禁军森严,我没能见到阿茵。
那姑母约莫是见不到了。宁衍油盐不进地说:三哥无诏起兵,已是犯上作乱,朕已经点了兵将,准备前去迎战了。
铮儿糊涂,做了孽,但是阿茵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母亲。宁芷荷说:从名份上来说,宁铮是她的儿子,你也是。
母亲?宁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低声道:姑母,朕早就没有母亲了。
宁芷荷眼神悲悯地看了他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劝不动他,便退而求其次,转而问道:那你要如何处置你三哥,难不成真要弄得血流成河,在祖宗江山上大打出手吗。
宁衍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若真闹到这个地步,在列祖列宗眼皮子底下打个你死我活,想必也不是陛下的错处。
宁衍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去,才发现宁怀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对付完了内阁的朝臣,来上书房寻他了。
宁怀瑾穿了一身上朝的王服,暗色的蛟纹张牙舞爪地盘踞在衣衫之上,被一条嵌着金钱的腰带拦腰遮断。
他显然是听见了宁芷荷与宁衍之间的对话,进门时脸上颇有些不满之色,只是碍于宁芷荷是长辈,不好发作罢了。
宁怀瑾走进殿中,先是对着宁衍行了礼,然后转过身,冲着坐在一边的宁芷荷说道:是宁铮先不忠不义在前,置兄弟之情仿若儿戏,来日就算真要在列祖列宗面前说个分明,想必也是长乐王更没理一些。
这是第二次了,宁衍饶有兴味地想。
这是宁怀瑾第二次在外人面前这样决绝而坚定地维护他了就像是要应和那句臣站在陛下这边一样,
上一次是在臣子面前,好歹还能用辅政大臣的名头糊弄过去,但这次可是在正儿八经嫡系的宗亲面前在宁怀瑾一直极其重视的谨慎分寸的名声面前。
宁衍心念一动,忙掩饰性地垂下眼,做出一副绝不掺和的态度,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小貂顺着毛。
小貂似乎从他近乎漠然的表情下感受到了他愉悦的心情,扭了扭身子,回头舔了他一口。
宁衍左手肘支在扶手上,歪着脑袋跟小貂对视了一眼,浅浅勾了勾唇角,对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王弟。宁芷荷是少数几个看得起宁怀瑾的皇亲,不管这种客气来源于什么,好歹她面子上总是做得很好看:好久不见。
确实。宁怀瑾顺坡就下,说道:前些日子抱病,是许久不见皇姐了。
姑母可以放心。宁衍这才施施然地说:孝字当头,朕不会对母后无礼的但形式所迫,未免母后生了慈母之心,朕难免要当一回坏人。免得母后心疼三哥,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有辱家风门楣的事情。
这个结果在宁芷荷预想之中,她倒也没有多么惊异,只是终究觉得闹得太过了。皇家闹成这个样子,实在让天下人看笑话。
那铮儿呢。宁芷荷说:陛下,那可是你三哥。
姑母。宁衍说:朕只能答应你一件事。
宁怀瑾先前从未听他说过这样的话,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宁衍。
宁衍像是早有所觉,已经先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是家务事,朕不能假他人之手。宁衍说:朕会亲自去会一会三哥。
宁怀瑾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好修养,在心里把君臣之道翻来覆去念了四五遍,才好悬忍住了,没在宁芷荷面前驳宁衍的话。
但他的意志力也就仅此而已了。
前脚何文庭刚送宁芷荷出门,还没走出十步远,宁怀瑾就回过头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在心里打了三圈腹稿,才勉强弄出个心平气和的语气来。
不行。宁怀瑾说。
皇叔,你还记得我四哥吗。宁衍忽然问。
宁怀瑾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宁煜,一时也不太想知道。他满脑子被宁衍那句亲自顶得气冲山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当初父皇明知道四哥要造反,要挑在那样一个大喜的日子弑父逼宫,为什么他还偏偏要亲自去看着。宁衍说:当时他明明已经身体差成那个样子了。
为什么?宁怀瑾气上了头,心说他那位算无遗策的好皇兄明明是为了防止出纰漏。宁煜要是不来,宁宗源还得亲自在宴席上摔碗砸碟地把这个罪名扣在宁煜脑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