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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之后,秦六没有对冯源穷追猛打,而是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宁怀瑾身边复命。
他当时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敌军轻甲,还差点被副将误认为是敌人,差点闹出笑话来。
右军进城后,第一时间先拿下了城墙上的控制权,然后副将带着几队人马在城中搜寻着残余的敌军,往县衙方向清场。
宁怀瑾在城门外站了片刻,就见秦六从城内迎了出来。
他身上那身破破烂烂的甲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他现在穿着一身朴素的夜行服,用一张不知从哪撕来的黑布遮住了半张脸。
王爷。秦六说:主路清的差不多了,可以进城了。
宁怀瑾收回目光,轻而又轻地松了口气。
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到此时才松懈下来,宁怀瑾身形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被秦六紧忙扶住了。
王爷伤着了?秦六紧张地问。
宁怀瑾一时没说出话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他左臂上被流矢擦出来的伤口没有那么严重,血流得不算太多,主要是脱力得有些厉害。
仔细算来,除了上次袭城,这还是宁怀瑾头一回上阵指挥,满军将士的生死和进退都抗在他身上,宁怀瑾看似胸有成竹,其实心里不是不慌。
伤兵安排在什么地方了?宁怀瑾问。
在北城。秦六说:那片原本是冯源用来暂时安顿进城人口的,有现成的帐子和粥棚,所以就安置在那了。
宁怀瑾点了点头,没说这安排好还是不好,只是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抽回手站稳了。
本王去看看伤兵。宁怀瑾说: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自去歇着吧。
影卫本就是宁衍的身边人,宁怀瑾哪怕是吩咐他们做事,也比宁衍要客气多了。但秦六哪敢走,当初宁衍把他放过来时,给他的旨意就是要保护宁怀瑾的安全,结果现在恭亲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流矢擦出那么大道伤口,还不知道宁衍要怎么心疼呢。
秦六身入影卫十几年,别说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连血肉模糊的人命都不知道见了多少,还是头一回对这样的小口子这么上心。
王爷。秦六少有这么多事的时候:您千金贵体,先回县衙去收拾一下,再去北城也来得及。
宁怀瑾看出了他的为难,略一想就知道,估计是宁衍私下里吩咐了什么。
秦六好歹是刚刚立了功,虽然影卫不在乎这个,但宁怀瑾不好为难他,只能点了点头,重新上了马,拉过缰绳向县衙的方向去了。
秦六见宁怀瑾这样听劝,心里也松了口气,急忙隐去身形,跟上了他。
县衙先前是冯源的驻地,他这次走得急,有些仆从和家当都没法带走,宁怀瑾抵达县衙时,副将已经将这些东西清了出来,连人带物件关进了一处小院,只等着宁怀瑾倒出手来再发落。
宁怀瑾确实有些累了,但他暂时还不能歇息。桐柏县的情况要收拢,带来的驻军要安顿,还要将桐柏县的情况写成军报,通报全军。
这些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零零碎碎的,都要宁怀瑾过目。
他左臂上的伤因活动又有开裂的趋势,一跳一跳地泛着疼,裹伤的布条都被血污染透了。
程沅随军跟着谢珏一道走了,临时找来的军医是桐柏县中的乡野大夫,从来没给王爷看过上,拆布条的时候手都在抖。
宁怀瑾甚至怀疑他再多看上几眼,这大夫都能自己把自己抖散架。
于是他干脆移开目光,扬声唤道:来人。
门外正听着军报的副将闻声进门,问道:王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外头伤亡几何?宁怀瑾问。
伤兵还在清点,已经请了两位大夫去看了。副将说:除了轻伤的,到现在死为止伤加在一起大约有个一万余人。
宁怀瑾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然。
找些好大夫给他们看伤,药材粮草不必心疼,用就是了,若是军饷不够,便从本王那里出。宁怀瑾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重伤和去世的兵士,按名单记下来,好好安葬,也要给足家中抚恤。
是。副将答应道:王爷放心。
年迈的老大夫终于哆嗦着手处理好了宁怀瑾的伤口,磕磕巴巴地说道:王爷,好了。
多谢。宁怀瑾拉上衣襟,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还请大夫再去看看本王军中的伤兵,诊费之后也会一并付了。
那大夫哪敢要他的钱,颠来倒去地说了几句不敢、应该的,才颤颤巍巍地跟着副将一起走了。
宁怀瑾重新穿好衣服,将反折的领口捻出来顺好,重新系紧了腰带。
恭亲王亲力亲为地打理好了自己,坐在温暖而干燥的府衙正厅里慢吞吞地喝完了两盏茶,终于觉得浑身流逝的气力开始重新回到他的四肢百骸里。
府衙的大门开着,宁怀瑾能轻而易举地听见外头主街上嘈杂的脚步声,战乱的硝烟味道还遗留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无孔不入地侵袭到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