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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衍的屋子熏着好几个炭盆,屋里温暖如春,宁怀瑾站了这一会儿额上便沁出了汗,闻言也没多推拒,便自己动手将身上的轻甲解了下去,随手扔在了榻边的凳子上。
    宁怀瑾应该是赶着急路回来的,这几天都没有好好梳洗过,雪白的里衣边缘有些发皱打卷,但整体看着还算干净。
    宁衍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手臂和腰背处这是之前宁怀瑾信中伤到的地方。
    但隔着一层微厚的里衣,看不大出来里头的模样,宁衍目测了一下,也不像是包着纱布的模样。
    十里恰时出现,将一只巴掌大的药瓶往宁衍手边一放,他看出了宁衍的心不在焉,于是也未多行礼,便如进门时一般悄然退了出去,临走还带上了外屋的房门。
    十里一走,宁怀瑾显然自在多了,他将垂落的长发往旁边拨了拨,解开腰带,褪下了最后一层里衣。
    都好得差不多了。宁怀瑾背对着宁衍,温声说:没有特别严重的。
    正如宁怀瑾所说,除了肩膀上一处略新的刀伤还在结痂之外,他身上几处不严重的刀伤和擦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些看起来并不非常严重的淤青,不知道是在哪里撞伤的。
    宁衍看得心疼不已,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将那只药瓶攥在手里,走上前轻轻推了宁怀瑾一把。
    怀瑾。宁衍放低了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蛊惑意味:你往床上躺躺,我给你上些药,你后背那处淤青太大块,若不揉一揉,明天要起不来身了。
    宁怀瑾哪能让宁衍上手服侍他,当即便想拒绝,只是刚一回头,话还没说出来,宁衍就已经欺身上前,用一种非常委屈的语气控诉道:怎么,怀瑾不想让我来,难不成是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来侍奉不成吗。
    第124章 我怎么能那样逼迫你呢。
    宁怀瑾:
    恭亲王实在没受过这种冤枉,一时间哭笑不得。
    宁衍向来对付他有一手,惯会打蛇随棍上,见他笑了便知道这事儿能蒙混过关,于是连忙连哄带推地把宁怀瑾劝上了榻,把他的里衣又往下推了一点。
    这都是怎么弄的。宁衍小声抱怨道:不是写信告诉你了,汇合后便少当前锋吗。
    孩子话。宁怀瑾笑了笑,说:打仗哪有不磕绊的时候,你这就是明晃晃的偏袒了。
    这普天之下,谁不偏袒自家人?宁衍拨开药瓶塞子,从里面倒了些药膏出来在手心抹匀,说得理直气壮:不然你看程大夫,难不成就天天坐在军帐里,优哉游哉地等昭明出征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吗。
    你总是有这些歪理。宁怀瑾说不过他,只能嘟囔了一句。
    宁衍抿着唇笑了笑,小心地将手心贴到宁怀瑾的腰背上。
    年轻的小陛下对药味儿深恶痛绝,身边带着的药膏也是特制的,金疮药里掺了些磨得碎碎的柑橘皮,擦起来十分凉爽,闻起来也很是清香。
    疼不疼?宁衍问。
    不疼。宁怀瑾摇了摇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偏过头来看了宁衍一眼。
    战场上刀剑无眼,寻常时候还好,可一到攻城时就免不了伤亡。宁怀瑾低声说:这些日子以来,我也见了不少伤兵。
    宁怀瑾的语气很和缓,声音也很低,但宁衍就是没来由地从里面听出了几分低落之意。
    于是他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再听。
    程大夫妙手回春,但总也有些救不回来的。宁怀瑾说:好一点的,在附近能有个坟茔,若赶上急行军,真就是马革裹尸。
    我知道。宁衍说:现在是战时,有许多不便。等到来日战事歇了,我会下旨叫各州府的人对照名录登记造册,若伤亡的,则按户抚恤,若有亲属想要迎骨回乡,官府也会一应给出盘缠路费。
    这话听着虽有些冷血,但已经是宁衍能给出的最好的办法了。
    宁铮起兵是必然,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他跟宁铮之间势必要打这一仗,避无可避。
    谁知宁怀瑾摇了摇头,却说:我不是说这个。
    宁衍原本是侧坐在榻边,揉了一会儿觉得用不上力,便又往榻上挪了挪,将半条腿都搭在了榻沿上。
    那是什么?宁衍问。
    宁怀瑾闻言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心里掂量着什么,片刻后,他才重新开口:打信阳的时候,我帐下有个年轻的孩子,今年刚满十九,攻城时原本不是先锋,却因为下意识多扶了一把云梯,被敌军的火油泼了个满身。
    宁怀瑾说到这时顿了顿,含糊地略去了其中一段,不忍地道:后来连程大夫也没办法,不过两个时辰,人就没了。
    那兵士离世前,我正在旁边,听见他抓着程大夫的手,说他上个月的军俸还没来得及托人捎给他娘亲。宁怀瑾低声说:平日里,听人家说皇亲如何高高在上,披金戴玉地没个红尘气的时候还觉得不服。但当时我才觉得,或许人家说得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