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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隔着一杆秤,秤杆两端摇摆不定,宁铮狠狠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多疑占据了上风。
都先滚出去。宁铮恨声道。
那锁链嵌得很深,侍卫们正拆到一般,闻言赶忙停了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敢抬地退了出去。
你留什么了?宁铮问。
宁铮话刚问出口,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种预感,但他又不敢真的相信,宁衍当了十年皇帝,还真的天真如斯,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旁人。
朕留有亲笔信龙嗣年幼,不堪大任。国无储君,若此行出了意外,则传位于恭亲王。宁衍言简意赅地说:望皇叔善待朕子,勤政爱民。
宁铮踉跄了一步,手抖得差点拿不稳剑。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这种鬼话?宁铮不可置信地问:你会留这种诏书?是嫌死的不够快?
宁铮一声比一声高,仿佛要给自己壮气势,好让自己别相信一般。
宁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亲笔信一式三份。宁衍说:一封在宁怀瑾手里,一封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送到了帝师江晓寒手里,还有一封
宁衍略顿了顿,说:出征前,被朕压在了太庙的香炉之下。
你疯了?宁铮惊疑不定地问。
现在就看三哥相不相信有这封信了。宁衍说着将手上的锁链撩起来,摊在宁铮面前,面色淡淡地说:若是三哥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压着朕去前线叫阵了。
宁铮很想不相信,但他说服不了自己。
宁衍为宁怀瑾干出的出格事已经太多了不肯娶妻,不肯选秀,明知蒋璇有问题还将她留在身边以致身中寒毒,冒险亲征不说,居然还跑来前线给宁怀瑾报仇。
宁铮不知道宁怀瑾究竟有什么值得宁衍疯魔的,但饶是他再觉得离谱,他也不得不承认,只要涉及宁怀瑾,宁衍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何况只是托付身后事这点小事。
宁铮几乎要将牙根咬出了血。
宁怀瑾在前线动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本以为这是宁衍着意安排的后手,却没想过黄雀在后,他这糊涂弟弟也被人算计了。
他现在不能杀宁衍了,甚至也不能带他去前线。宁铮想,宁怀瑾必定是已经瞧见了那封手信才会起兵,这天下没有哪个皇亲对皇位没有非分之想,宁怀瑾平白无故得了个天上掉下的馅饼,不死死咬住才怪。
宁怀瑾现在本就占着平叛讨贼的理,出兵也是名正言顺。所以大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剿灭叛军,或逼着宁铮杀了宁衍,或叫宁衍不知不觉地意外身亡,死在战场上。
到时候,骂名都是宁铮这个乱臣贼子的,宁怀瑾只要装腔作势地哭两声,懊丧几天,便能欢天喜地带着宁衍的手谕,名正言顺地回去登基。
宁衍这点糊涂心意一直是宁铮和阮茵紧抓不放的软肋,宁铮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有朝一日,会被这条软肋给反将一军。
朕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接下来如何,都看天意了。宁衍说:无论是谁赢谁输,对朕来说,去前线和留在这没什么两样不过三哥也不必保有指望,就算你将朕留下,朕也不会拿出诏书。
他如此对你,你居然还保着他?宁铮问。
他是朕心爱之人,朕自然要保着他。宁衍油盐不进,活像是个被妖妃迷了心智的昏君。
宁铮恨得眼都红了,手指紧紧地捏在剑柄上,恨不得一剑结果了宁衍算了,省的他这颗心大起大落,再三被人往绝境里逼。
那你还阻止本王做什么。宁铮道:你既然这么情深似海,不如本王带你去阵前见见宁怀瑾,了了你这辈子剩下的这点心愿。
宁衍知道他不过是色厉内荏,在强做气势罢了。宁铮若是肯留着自己的性命,以后还能以正统来要挟朝廷,令宁怀瑾无法登基。可若他真敢带自己走,那阵前会出现什么就不一定了。
在宁铮心里,宁怀瑾趁火打劫的名头已经坐实了,所以他绝不敢将宁衍送到宁怀瑾面前,去冒失去唯一筹码的风险。
但宁衍深知什么叫点到为止,他不能再逼迫宁铮了。宁铮现在的理智只剩最后一线,若他再火上浇油,恐怕宁铮就没法冷静下来思索利弊了。
于是宁衍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垂下眼,一副消极抵抗的模样。
宁铮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他而言,现在还不到绝境。
若你真像你自己说得那样情深似海,无怨无悔,你又为何阻止本王带你去前线。宁铮说:你怕什么?
宁衍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微微怔愣一瞬,随即难堪地别过脸,不再看宁铮了。
你不肯跟本王去前线,就是怕见着宁怀瑾。宁铮收剑入鞘,说道:你见到景湛的时候倒没这样逃避,换成宁怀瑾时反而觉得接受不了了怎么,是没想过他会对你的性命置之不理吗。
别说了。宁衍低声喝道。
他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刃薄薄的剑,轻轻一碰便会折断,却还要硬装出一副锋利模样来,好显得自己没那么不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