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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往里走了。”管渊道,“再往里走,怕是咱们这五百人,根本就护不住赈灾的粮草。”
他们这一行人,是押送了一部分粮草先行的。
一开始的时候还好,那些出去逃难的人心里还有奔头,一般不愿意冒险。
但越往里走,剩下的百姓便越绝望。
而绝望,往往就会导致疯狂。
他们觉得:反正注定是活不成了,为何不做个饱死鬼?
他们已经打发了不下五波儿由灾民组成的劫匪了。
这些人,不打吧不能由着他们,杀了吧又让人不忍心。他们还要考虑“民愤”的问题。
简直是轻不得重不得,让人左右为难,颇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最后,管渊排板决定:就在最近的府衙,召集山西、河北两地的官员,商议赈灾事宜。
何苗道:“粥棚是不是要先搭起来?”
林如海沉默了许久,这时才开口:“我看有许多大户人家虽然大门紧闭,但角门却有出入的痕迹。他们家中必有存粮。下官愿意去周旋一二,多弄点儿粮食也是好的。”
管渊与何苗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情里带了点儿钦佩。
其实,每次朝廷赈灾,都少不了动员当地的粮商个大户人家。
但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还不容易做出成绩的活儿。一般情况下,都是推来推去,直到推不下去了,才会有人捏着鼻子接了。
像林如海这种主动提出的,虽然有点儿愣头青的嫌疑,但这种时候,愿意做实事的人,总是让人钦佩的。
林如海没有多说什么,就着刚熬好的姜汤啃了一块儿干粮,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出发了。
其实,做这样的事,对林如海来说,并不算太难。
作为一个宦海沉浮了两三世,上辈子还做到了首辅的人来说,林如海深谙人性的弱点。
像这些地产广泛的大户人家,最梦寐以求的,就是功名;而那些粮商们,求的最多的,无非是利益和名声。
既然钦差大臣管渊的手里有便宜行事的特旨,那林如海也不客气,当下就以朝廷的名义给这些人许诺,以自己丰富的经验,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更多的粮食。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嘛。
管渊也不是个迂腐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在圣人这么坑的皇帝手底下做成帝王心腹。
林如海只是向那些乡绅们许诺:待度过了这次灾荒,他会禀明圣人,在来年的恩科里,多给山西与河北两省保留几个名额。
顺便,如果在赈灾中表现突出的,又正好家里有读书人的,他还会请圣人赐下几个秀才的功名。
这就能唬住一大批人了。
而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朝廷给的名额肯定是有限的,至于具体给谁,可以松松手由着你们自己商量,但也可以由朝廷指定。
这样一来,那些势力较弱,自认战斗力较低的,就会自动自发地来抱朝廷的大腿。
这就是顺利打入他们内部了。
而有了内应,就更容易抓住那些大商户、大家族的把柄。
只要有了把柄,朝廷想要收拾他们,还不是看看什么时候顺手的事?
林如海这一套翻云覆雨手打下来,效果很是显著,朝廷派下的粮款连一半都没有用到,灾情就基本解决了。
而剩下的这些,管渊直接上书圣人,申请发给灾民做粮种。
当然了,他们这些辛苦了两三个月的官员们,也能松一口气,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二次分润一部分好处。
至于朝廷粮款刚发下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分润过的那一部分,自然也就心照不宣地抹平了。
这一趟赈灾之行,真可谓是名利双收。
林如海也趁机小试了一番将奏折和公文简化。
但因着当今圣人的尿性,溜须拍马的那些是暂时去不掉了。
水灾完美解决,逃难的百姓也在各地官员的安排下陆陆续续地返乡了。更重要的是,没有激起丝毫的民愤。
圣人龙心大悦,当即就下旨表彰了钦差与各地官员,对于钦差上书申请的给赈灾中出力甚多的乡绅赐秀才功名一事,他也很痛快的答应了。
这事算是开了个先例,林如海在仕林之中颇得了些诟病,但朝廷却也把这种做法当成了可供参考的范例。
不管未来这范例成为成例之后,会不会被人用来以权谋私,至少短时间内,是于百姓有益的。
林如海当天晚上就梦见了崔判,崔判对他的行为表示了肯定。
林如海心头大定。
——看来,所谓的功德,果然是要于百姓有益的才算。
先前被他压下去的那个想法又蠢蠢欲动,让他迫切地想要推广开来。
——缩短朝廷的办事效率。
但这件事,他暂时是没功夫考虑了。
因为,灾情平复之后,圣人正好借着这次得到的民望,正式对朝堂动手了。
只要是在朝的官员,又几个是真的两袖清风?
特别是那些参与了皇子党派之争的,哪个又没有利用职权,为自己的主子行过方便?
这单看圣人想不想查了。
以往圣人是更看重朝堂的稳定,对许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