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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张了张嘴,却又把险些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想说:他愿意把欠内孥的六十万两银子给还了,还可以动员一些老牌勋贵一起还。
可是,想到圣人根本不愿意和朝臣妥协,他若是此时还钱,岂不是更让那些大臣们赖账赖得心安理得?
忠敬王冷笑道:“一群吸血蚂蝗!”
他算是把这些朝臣的嘴脸给看清楚了,他们才不在意大夏王朝能延续多久呢。
反正就算改朝换代了,他们这些掌握了知识的官员们,依然能在新朝混。
大不了就是沉寂两代,于家族却根本就不伤筋动骨。
当然,朝中也有以天下为己任,心怀苍生,愿以身殉的。
但这种正身之士,真是太少太少了,圣人身边环伺的,大多是些仰禄之士。
若是像贾敬、徐登这样的,和圣人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自然是比那些正身之士更好用。
可若是立场相左或相悖的,就特别的恶心难缠。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圣人微微一笑,对二人道:“收账的事,不着急,六弟这段时日也辛苦了,先歇几天。贾卿,朕决定了,要消掉所有内努的欠条。”
贾敬一怔,拱手道:“臣这就回去准备银子。”
“不必。”圣人却拦住了他,“这比银子,太_祖本就没打算要,你们不必还,朕这里直接销账就好。”
贾敬蹙眉:“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圣人销了内努的借条,却不要臣等还钱,那些在国库借了银子的人,岂不是更有理由不还?”
圣人笑的十分温和,贾敬却觉得乾清宫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
只听圣人温和地说:“他们会还的。”
贾敬眼皮子一跳,直觉圣人要放大招。
他连忙道:“圣人,有好些人都是想还,但又怕做了出头鸟的。”
圣人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给你三天时间。”
“多谢圣人宽宏。”贾敬抹了把汗。
不得不说,人都是逼出来的。
在贾敬仿若危言耸听的警告中,那些怕做出头鸟的官员们也顾不得许多了,拿着早就凑足的银子,急急忙忙地往户部去还钱了。
然后,他们就发现:原来,赶着还钱的不止他一家呀,这真是太好了!
这部分都是政治嗅觉极端灵敏的聪明人,一块儿在户部换回了借条之后,相约着在太白楼定了一桌席面。
然后,三杯酒下肚,就接着酒劲儿相互套话。
而后,他们就发现,他们的观点是一致的。
——以当今圣人的性情,忍了这么多天,后面肯定有大招等着。
当今可不像老圣人那样爱面子,他们还是赶紧的、麻溜的把钱还了吧,省得变成了杀鸡儆猴的那个鸡!
有聪明的,自然也就有自以为有恃无恐的。
——毕竟,那些银子是老圣人做主借给他们的,如今老圣人还在呢,以老圣人的宽宏,只要他们到寿康宫去哭一哭,哪里还用得着还?
不是他们还不起,只是还完了之后,一家子就得勒紧了裤腰带,过好长一段时间紧巴巴的日子了。
好日子过惯了,谁还愿意吃苦头呢?
等到三天之后,圣人竟然在那群老勋贵没出一个子儿的情况下,把他们的账目都勾了之后,更是让他们万分不满,怨声载道。
——大家都借了钱,凭什么只免他们的,不免我们的?
甚至还有人暗中讥讽圣人,说圣人是靠着勋贵上位的,如今却是弄得尾大不掉,不得不妥协了。
没过多久,贾敬这些勋贵们就被言官打成了奸佞,还是几乎可以和王莽、霍光之流比肩的奸佞。
许多勋贵都有些惶恐,战战兢兢地聚在贾敬家里,商量着还是把银子都给了圣人吧,大不了就是日子过的苦一点儿。
被言官这样针对,他们实在是觉得心惊肉跳呀。
也不怪他们如此不淡定,实在天下太平之后,他们这些勋贵被言官们给参怕了。
那些年轻气盛,想刷名声的言官,都会拿着勋贵开刀。好像一旦参了勋贵,就能显得自己多清纯、多高贵一样。
勋贵们虽然觉得倒胃口,但圣人都挡不住那群酸儒叭叭,他们还能怎么办?
忍着呗!
天长日久的,就导致了勋贵对上言官,无论占不占理,都先气弱三分。
贾敬直接翻了个白眼,反问道:“诸位莫不是觉得,咱们把银子大张旗鼓的抬过去,这群言官就会消停了?”
原本因着他考了科举而和他疏远了的勋贵,因为欠银的事,又重新聚拢了过来。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圣人顺利登基了,贾敬身为新的天子近臣,重新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这其中的道道,贾敬心里清楚的很。
可太史公也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们这些勋贵当初联合在一起,就是有共同的利益。后来疏远他,也是因为他走上了一条和他们不一样的路。如今再围拢过来,也是还是因为共同的利益。
贾敬一句话出口,这些人都泄了气。
——那些言官的尿性,他们可是太清楚了。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筏子而已,言官的主要目的,还是和圣人较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