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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 林如海就觉得, 大舅兄哪怕是拿话噎自己的时候, 也是无比的顺眼。
——至少, 人家说话直来直去, 不这么没水平的拐弯抹角啊!
“二舅兄说笑了, 大舅兄为人直爽, 小弟一向知晓,又有什么好怪罪的?”林如海的笑容有些假, 贾政看出来了。
但他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并不觉得林如海是因为自己变了脸色, 一定是贾赦说话不过脑子, 得罪了林妹夫。
于是, 他就更起劲儿的编排贾赦。
林如海觉得牙有点儿酸。
说实话, 贾政自以为编排的很是隐晦,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宽宏大度,还有贾赦的不学无术。两厢对比, 一定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友爱兄长的好弟弟。
熟不知,在林如海眼中,他那点儿小心思,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般,简直是一目了然。
这官场上尔虞我诈,正话反话话里有话,绵里藏针指桑骂槐……林如海什么样的人没遇见过?什么样的阵仗没经历过?
可是,像贾政这样蠢的清新脱俗,还蠢而不自知的,他还真是头一次遇见。
原本,林如海还觉得,贾政不顾他与女儿多时未见,让人请他来书房,是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不想他翻来覆去的,不是在夸自己,就是在贬低贾赦。
这个时候,林如海正是对贾家两房的感官完全颠倒的时候,贾政还来这一出,林如海实在是不愿意陪他耗着了。
“二舅兄,小弟自昨夜起便不曾有片刻休恬,实在疲惫,这就告辞了,请舅兄恕罪。”
礼貌的话语,意思却很是直白。因为,林如海算是看出来了,就贾政这自说自话的劲儿,自己若是不说的直白点儿,别指望他能听出来。
书房里有一瞬的寂静,贾政尴尬又羞恼,脸颊一直红到脖子跟儿。
“既然如此,政就不打扰林妹夫休息了。”
林如海拱了拱手,便返回老太太的院子,要接女儿回家住几天。
贾母不知贾政书房里发生的事,还想着让他们郎舅二人多处处,也好多几分情分,日后让林如海帮衬小儿子。
于是,她便嗔怪道:“你那府里多时不曾住人,临时收拾的,哪有现成的舒适?听我的,你就在家里住下,也好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若是在从前,林如海哪怕心里不乐意,也不会弗了岳母的面子。可在见识了岳母的偏心之后,林如海对她的感官就不怎么好了。
这就像是白纸上的黑点儿,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忍不住盯着那一点儿看。
这事错就错在贾母往日里在他这里的形象太好了,猛然让他发现:哦,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呀!
然后,他就会忍不住重新审视自己的岳母,方方面面的审视。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这句话从古至今都适用。
若是一个人诚心要挑另一个人的毛病,那是怎么都能挑出不对来的。所谓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就是这么来的。
而林如海如今对贾母,就是这样。
这话若是不多想,那就是老岳母在关心女婿。可是仔细一咂摸,林如海就品出了其他的意思。
——让我留下,怕不是陪您说话,而是陪二舅兄吧?
不得不说,虽然他猜得半点儿不错,多心却也是真的。
林如海实在是怕了贾政了,自然不愿意留下来再受荼毒,当下便婉拒了:“家里的老管家早些时候便开始收拾了,家里一切都好,岳母不必担心。再者说……”
他见贾母还有要劝的意思,话锋一转,又道,“我此次来京,带来了敏儿的牌位,玉儿总该祭拜一下她的母亲。”
此言一出,贾母立刻就闭嘴了。
她这一生,儿女三人,虽然最看重的是次子贾政,但女儿贾敏也曾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女儿早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让她十分伤怀,又怎么会拦着外孙女祭拜女儿?
“罢了,我也不拦你们了,只要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再来看看我老婆子。”贾母说着,想起早逝的女儿,忍不住落泪。
众人急忙劝慰,贾母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对宝玉道:“你去送送你林姑父和你妹妹。”
林如海刚升起的那点儿感动,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是刚应付完贾政,就又把宝玉推过来了呀!
想到贾赦给听的信里说的,贾母一力促成双玉的婚事,甚至在女儿刚来的时候,是和宝玉一起住在碧纱橱里的。还是后来大房掌了家,大嫂子邢夫人觉得不像样,当众提了出来,这才给黛玉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
想到这些,林如海心中队贾母的那点儿孺慕之情就更淡了。
——岳母或许疼爱女儿,可对外孙女的爱屋及乌,肯定是比不过亲孙子的。这是人之常情,林如海能理解。
可理解不代表谅解。
二嫂子王夫人摆明了是不待见黛玉,那可是贾宝玉的亲娘。若是贾母的心思真的成了,黛玉后半辈子,岂不是就要在王夫人的磋磨下讨生活?
黛玉是他的女儿。任是哪个父亲,知道自己女儿在未来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就被人刻意绑到了某个男人身上,都会愤怒的。
因此,尽管宝玉十分殷切地一直送到了大门口,林如海对他,始终淡淡,让他很受打击。
黛玉看在眼里,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才问父亲:“爹爹不喜欢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