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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还在据理力争地抗议自己真的没事,胡御医就到了,脸色不禁垮了下来。
概因这宫中的御医,惯会开太平方。便是没病,只要传唤了御医,就必然是要喝药的。
太孙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垂髻之年的孩子,不喜欢喝药才是理所当然的。
胡御医不知给多少小主子看过病,一见太孙的脸色,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由心下一宽。
——无论身份再怎么高贵,太孙也还是一个孩子呀。
说起来,这还是胡御医头一次给太孙诊治。
往日里,太孙有个头疼脑热的,用的都是圣人御用的黄御医。
可是,黄御医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告了老。而为圣人诊治的另外一位何御医,却对儿科并不擅长。
因此,圣人才点了专精儿科的胡御医。
“请太孙允臣为太孙请脉。”胡御医拿出了随身的药枕。
太孙虽不情不愿,但也知道圣人既然发了话,就断没有更改的余地。只得伸出了手,让胡御医给他听脉。
胡御医诊了两只手,便温和地开口:“太孙的身体并无大碍。”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太孙暗暗“咦”了一声,瞬间就觉得这个胡御医和别的御医不一样。用少保的话来说,就是清纯不做作。
——他居然没提开药方的事。
可是,胡御医不提,却不代表圣人也不提。
便见圣人微微蹙了蹙眉,不放心地问:“是不是该开个方子,调养一下?”
太孙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儿喜悦,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想法: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但下一刻,便听见胡御医道:“是药三分毒,太孙身体康健,很是不必吃药。”
见圣人犹不放心,胡御医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手掌高的青花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些增强体质的丸药,太孙留下,想吃了就吃几丸,不想吃也无妨。”
圣人这才点了点头,说:“那就把药留下吧。”
“那臣就告退了。”
在太孙的瞪视中,胡御医留下了一领药就走了。
——亏孤还以为你能顶住圣人的压力,免了孤的药呢。
这药既然已经开了,虽然胡御医说了,可吃可不吃。但依着圣人素日里对太孙的紧张,不必圣人多言,王喜儿就自觉地兑了温水,倒出药丸,请太孙服药。
太孙不情不愿地拿起一枚褐色的丸药塞进嘴里,下一瞬却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喜不已,“甜的!”
圣人道:“既然是甜的,那你就乖乖的按时服用。”
“嗯嗯。”太孙连连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他再次觉得胡御医和别人不一样,清纯不做作。
见他吃了药,圣人便道:“你快去躺一会儿,功课下午再做也是一样的。”
在这一点儿上,圣人对太孙,可比当年对太子宽和的多了。
当年太子还小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因病逃过一次功课。圣人对他要求严格,他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
但如今面对孙儿的时候,圣人或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许是太子的早逝让他耿耿至今,他的心肠柔软了许多,也矛盾了许多。
一方面,他知道自己该对太孙更加严格,因为自己或许等不到他成年,便要撒手西去;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再像对待儿子一样,对待儿子遗留下来的唯一的嫡子。
今日太孙有恙,那那副柔软心肠就利落地占了上风,松口让他不必紧着功课,先养好身体。
第315章 史鼐(五十四)
也不知道圣人为何忽然又良心发现了, 想起了先是被他利用,又被他迁怒舍弃的三皇子。
反正是他一道圣旨,就把三皇子的嫡长子徒滨弄到了宫里,要给太孙做伴读。
圣旨到的时候, 三皇子正抱着儿子, 教他描红。
自他放下了和太子的意气之争之后, 慢慢地也放过了自己。
这个时候, 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年少时的一时义愤,可以说是毁了自己妻子的一辈子。
如果, 他当时没有争那一时之气, 马氏早就进了东宫, 做了太子的侧妃了。虽然上头有太子妃压着, 但也比如今夫妻之间神离貌不和要强上十倍;
如果, 当年他使计夺了马氏之后, 不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羞愤而迁怒于她。那么他们之间, 至少可以相敬如宾, 而不必如现在一般,相敬如冰。
但这世间之事, 从来没有如果。
这个结果已经造成了, 他也终于敢承认错误在他。
可是, “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这句话, 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他和妻子马氏横眉冷对了那么多年,突然叫他先服软,那真是比让他脱了衣服果奔于市还要难受。
但若是不能与马氏缓和关系, 让她的下半辈子同样在有夫婿不如没有的心境和环境里度过,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这个时候,三皇子就要庆幸:幸好,他们还有个儿子。
那日在池塘边垂钓的时候,他是故意让人把嫡子徒滨引过去的。
他想着,就算他们实在无话可说,中间有了儿子做缓冲,至少彼此之间,不那么尴尬。
于是,那日他带着儿子过完了垂钓的瘾之后,便抱着累得睡着了的儿子,送他回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