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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林如海自被圣人点了巡盐御史的缺儿,就一直致力于在圣人和江南官场之间寻找平衡。
一方面,他得压制住江南官场往盐利上伸的手,让他们别太过分;另一方面,他还得控制着力道,该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就不能把两只眼睛都睁大。
说白了,就是盐税要交足了圣人心里的那个量,却又不能断绝了旁人的财路。
而在这期间,他自己也不免要和光同尘一下,收下那些大小盐商们的孝敬,让他们放心。
他后院那两个瘦马,就是在赴盐商们设的宴的时候,带回来的。
而像这样的瘦马,绝对不止他家里有。
可以说,整个江南官场,但凡有点儿份量的官员,家里都有盐商们献上的干女儿。只是品相有高有低罢了。
盐商们就是靠着“财”与“色”这两样,在江南之地织成了一张网,把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网罗其间。
利益一天不绝,这张网就一天不破。
林如海在这网中挣扎数载,已有心力交瘁之感。
这巡盐御史再是肥缺儿,他也不想再做了。
可是,圣人那里却迟迟没有可以代替他的人。
原本,他以为善于理财的史鼐会是这个人选。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
因为,史鼐实在是太抠了。
据传,银子只要经了他的手,想要再掏出来,那是千难万难!
就连圣人也不能从国库里掏出一分银子作为私用,江南的这些官员与盐商们,难道比圣人还尊贵吗?
果不其然,没几年,史鼐就升了户部尚书,品级已经超过了巡盐御史。按照外放升两级的惯例,他是彻底没可能了。
没奈何,林如海只得在这个位置上继续熬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堂舅兄贾敬被点了江苏巡抚,并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京中有意整治江南盐商。而且,这一回绝对是一刀切干净。
也就是说,干完这一票林如海就能解脱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如海自然是很激动的。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就不免怀疑起来。
毕竟,盐是人不可缺少的东西。就是再穷的人家,多多少少也会买些盐的。
因为不吃盐就会没有力气,农忙的时候根本撑不住。
贾敬无法,只得对他稍稍透漏了一点儿广州的事。
林如海这才算是下定了决心,和他们一块儿,把江南盐商这块儿毒瘤给连根拔起。
也是因此,林如海这回是特别豁得出去,”让咱们的人都盯好了。当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但吴先生却不赞同,“大人,还是不要和他们撕破脸的好。大人虽然主管盐政,对地方上的事却管不着。若是他们日后报复……”
“无妨。”林如海捋着胡须,笑得惬意无比,“反正,往后我也不在江南做官了。”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不禁露出喜色。
“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圣人有意调我归京。”
厉先生一拍手,“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为了大局,他们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回,终于不用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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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巡抚衙门,严津这里最近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这里本地也有两家皇商,一家姓白,专门向皇室进贡海外淘换来的奇珍;一家姓沙,专门向宫里进些海中的珍味儿。
就像薛家在金陵一样,白家和沙家在广州也是颇有地位。就是严津这个从二品的巡抚,到了广州之后,也接连赴了两家好几次宴。
——那时他初来乍到,碰见地头蛇递请帖,实在是不好拒绝。
广州这边没有扬州瘦马,却有番邦贩卖过来的异族女子,个个都是白皮肤、蓝眼睛、金头发,和大夏的女子很不一样。
白家和沙家趁着宴饮之时,也曾让这些女子们侍宴。广州人可不比江南人矜持,也不暗示,直接就说了:喜欢哪个,您尽管带回去。
那一派豪气,看的严津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他还是拒绝了,表示他不喜欢美人,只喜欢生鱼烩。
然后沙家的家主就高兴了,顶着白家家主羡慕妒忌恨的眼神,向严津推荐了一种鲑鱼,说是此鱼不但纹理鲜艳,滋味儿也是鲜美异常。
沙家家主道:“正好我家里前几天得了几条,等一会儿就叫人给大人送两条过去。”
然后,又给严津细说了,这鲑鱼哪里的质感最细嫩,哪个部位最适合做生鱼烩。
白家家主不甘风头全被沙家家主抢了去,急忙见缝插针,“这海里的鱼不比江河里的,没有多少腥气,很是不必片得太薄,厚一点儿吃起来才更痛快!”
严津眼睛一亮,“哦?白老爷也喜欢生鱼烩?”
白家主一脸陶醉,摇头晃脑地说:“人间至美,岂有不爱者?”
沙家家主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谁不知道你白老三从不吃生食的?
但两家在本质上不存在大的竞争,此时正是要相互配合,一同和新来的巡抚打好关系的时候,沙家家主自然不会拆白家家主的台。
于是,他也附和道:“不错,广州喜食鱼烩者,十有七八。且各家都有秘制的酱料,各不相同,大人若有暇,不妨一一品尝。”